“为什么?”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孟沅的神色依旧十分平静,嘴角甚至还牵出了抹极淡的笑意。
只是她眼底的那点儿碎光,在垂眸的瞬间飞快地暗了下去。
……莫非是回不去了?
不会的。
不会的。
她要回家。
她必须回家。
见状,为首的警官也有些不忍。
孟沅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岁数和这位警官家里的小女儿差不多大,还是个没进社会的学生。
说到底,整起事件中,孟沅是最无辜的一个,彻彻底底的无妄之灾。
如果是自家女儿遭到这种事儿……
他不敢继续深想下去,但上面的命令已经下达,这位为首的警官也只能避开孟沅的视线,语气里满是没说透的歉咎:“抱歉,孟小姐,因为江俞白先生的行为,已经对历史造成了不可预估的严重干扰。”
“根据我们的初步测算,他将您延后带来南昭的连锁反应,导致本该在十几年前就会发生的多个关键历史节点被彻底打乱。”
“简单来说,因为他的存在,您与昭成帝,也就是谢晦的关系,以及您对南昭政局的过晚介入,深刻地改变了历史的流向。目前,在我们的时间线里,已经出现了多起幽灵事件和悖论人物,公共安全与历史稳定性受到了严重威胁。”
孟沅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说白了,就是蝴蝶效应。
江俞白这只该死的扑棱蛾子扇了一下翅膀,他们所有人的世界就要闹海啸了。
孟沅说:“所以呢,这是他犯下的错误,你们却要我来弥补?”
“抱歉,我们需要您,孟女士,我们需要您在这里再停留一年。”警官的措辞非常谨慎和尊重,“您的存在,本身就是锚定这段历史的关键。我们只需要您按照您自己的意愿,顺其自然地在这里生活一年。”
“一年之后,历史偏差将被修正归轨,届时我们将再次激活接返程序,这是为了未来所有公众的安全利益,我们非常抱歉。”
“而且,不只是其他人,可能就连您的亲人朋友都牵涉于这时间悖论之中…”
“只需要一年?”孟沅反问。
这句反问,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只有一年。
还好就只有一年。
前来救援的警方无法将她立马带离,反而要求她再次为了公众做出一些“牺牲”。
可她却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和崩溃,反而是一种奇怪的平静。
甚至,孟沅心底深处,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庆幸。
准确而言,她是松了口气。
说实话,当听到只需要再待一年,而不是永远时,她心中的抵触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烈。
或许是因为,她终于有时间了。
有时间可以和那个对她很好的傻子皇帝好好告别。
可以陪他好好地过完一个生日,可以跟他说好多的话,然后在没有遗撼的情况下离开。
而不是象今晚这样,在他沉睡时,象个小偷一样不告而别。
想到这里,那份巨大的失落和愤怒,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了些。
“是的,只需要一年。”警官肯定地回答,“我们知道这个请求非常不合理。作为补偿,联邦政府将会为您提供一笔足以让您后半生无忧的巨额补偿金和赔偿金。同时,为了确保您在这一年内的安全与便利,我们会为您植入一个正规的辅助系统,您可以随时通过系统联系我们,获取必要的帮助。”
“当然,我们也有最高级别的警方保护计划,我们也可以不通过系统,而是通过直接的警务人员实时监控您周围的环境,排除危险,但那样会严重侵犯您的隐私,所以极少有人选择,我们更推荐您使用辅助系统。”
“您说的对,”孟沅几乎没有尤豫,“如果留在这儿,我就用系统。”
让她二十四小时活在别人的监视下?她可受不了。
“那我那边的时间呢?”她提出了最关心的问题,“我的家人,我这么久不回去,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会担心死的。”
“这点请您放心,”警官立刻保证道,“时空锚点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一年后,我们会将您精准地送回到您离开的那个时间点,精确到毫秒。在您家人与朋友的感知里,您从未离开过。您可能只是去上了个厕所,或者接了个电话,前后不会超过五分钟。”
哇哦,太好了,无缝衔接。
这是什么地狱冷笑话。
她该不会刚回去就要接着面对写到一半的小组作业吧?
那可真是地狱重返人间,一脚又踏回学术地狱。
角落里,一直瘫在地上的江俞白突然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窃笑。“沅沅,不对,应该称您为元仁皇后,您还不知道吧,其实您和谢晦明年就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站在宋书愿身后的另一名高个子警官眼疾手快,一步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为首的警官带着歉意对孟沅颔首:“抱歉,孟女士,纪律规定,我们不能向您透露任何未来的具体信息,以免对您的自主选择造成二次干扰。江俞白作为重罪嫌犯,我们会立刻将他带离,这次的监管疏漏是我们的重大失职,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孟沅的目光从江俞白那张怨毒而扭曲的脸上移开,转向警官,平静地问:“他会得到什么惩罚?”
“最低无期徒刑,但鉴于他造成的危害已达到s级公共安全事件标准,并且牵涉到时空锚点技术的盗窃与滥用,最高可判处死刑。”警官冷静地回答,随后补充道,“至于民事赔偿,我们调查过,江俞白的家庭不具备支付天价赔偿金的能力,不过您放心,政府为您准备的补偿金和功绩奖金,按照您那个时代的购买力折算,足够您挥霍九辈子还绰绰有馀。”
“还这不是钱的问题。”孟沅轻轻呼出一口气,笑了,是一种混合着无奈和释然的苦笑。
然后,她抬起眼,看向那几个准备押解江俞白离开的警察,柔声问:“我可以和江先生单独谈一谈吗?”
警官们愣了一下,随即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为首的警官微微躬身:“请便,孟女士。”
说完,他和宋书愿等人都很识趣地转过身,背对着牢房,并且同时伸手在自己制服的领口处按了一下。
那几个一直闪铄的蓝色微光小点,瞬间熄灭了。
监控关了。
下一秒,死寂的天牢深处,猛地爆发出江俞白杀猪般的惨叫。
那惨叫声里夹杂着骨头错位的闷响、拳拳到肉的殴打声,以及孟沅的怒骂声。
“让你他爹的害我,你快把姑奶奶我害死了!”
“盗墓贼?!我让你盗墓!我让你盗墓!你还有脸笑,你爷爷个腿!”
“死刑?太便宜你了,象你这种人渣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惨叫声持续了足足一刻钟,才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和求饶。
“到监狱好好反省去吧你,你捅出来的窟窿,还得姑奶奶我亲手给你填,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