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谢晦的声音沉沉的。
他抱着孟沅,自然能清淅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每一丝战栗。
孟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把脸更深的埋进他温暖的狐裘里,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明天我们还吃火锅好不好?”
“你在转移话题。”谢晦道。
孟沅又问:“你以前是不是没吃过火锅?”
谢晦好半天都没说话,半晌才干脆地承认:“的确没吃过。”
“那就是了。”孟沅的声音听起来有了点儿精神,“火锅是市井小民才吃的东西,皇家的人没吃过,正常得很。”
见她不理自个儿,光顾着和谢晦说话,系统的电子杂音就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象一群讨厌的苍蝇。
她被这内外夹攻的压力逼得心烦意乱,干脆破罐子破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自暴自弃愤恨道:“别再逼逼赖赖什么任务了,有本事一道雷把我劈死!”
这句莫明其妙的狠话,谢晦是确确实实听见了的。
谢晦皱起了眉。
他听不懂孟沅到底是在说什么,只知道她似乎不是在与自己说话,也能感受到孟沅此时此刻的烦躁与绝望。
他没再追问,只是抱着她沉默地走下了轿子,回到了地龙烧得暖烘烘的寝殿。
殿内宫灯明亮,温暖如春。
谢晦将她放在铺着厚厚棉垫的软榻上,蹲下身,开始解她斗篷的系带。
“我给你洗澡。”他说,语气就象在说‘朕要批奏折’一样自然。
孟沅一下子从那种混沌的状态中惊醒了,想也不想就伸出手,用力地推开他凑过来的脸,气急败坏地喊道:“不要你洗!”
这狗皇帝又在发什么疯!
关心人就非得动手动脚吗?
谢晦被她推得一个趔趄,脸上那股理所当然的执拗变成了显而易见的困惑与不满。
但他盯着她那双写满了抗拒与羞愤的眼睛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撇了撇嘴,站起身,对着旁边伺候着的春桃她们不耐烦道:“伺候她沐浴,仔细点儿。”
孟沅被夏荷秋菱她们簇拥着去了浴房。
热气氤氲中,她想起了那个在降雪轩给她做了肉垫的小宫女,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等她洗完澡,换上干净柔软的寝衣,重新回到寝殿时,就立刻把春桃和冬絮叫了来。
她从妆台的匣子里抓了一大把金瓜子,塞进了春桃手里:“去,找个可靠的太医,给降雪轩那个摔倒的宫女看看,别落下病根,剩下的都赏她了,让她买些好吃的压压惊。”
春桃捧着沉甸甸的金子,和冬絮连声应着,退下了。
孟沅坐在火盆边烤着手,可那股从心里透出来的寒意,却怎么也驱散不了。
她不知道拒绝任务的后果是否真的是死路一条,也不知系统是否‘非她不可’。
就在这时,一股带着潮湿水气的暖意从背后贴了上来。
刚沐浴完的谢晦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玄色寝袍,墨色的长发还在滴着水,便迫不及待地从背后抱住了她,将她整个人都圈进了自己怀里。
“身体太差了。”他在她耳边下结论,声音里带着一点儿嫌弃,却又带着一点儿说不清的满意,“不过也好,朕也不需要一个身体太好的皇后。”
“为什么?”孟沅被他这清奇的逻辑搞糊涂了。
“因为我自己就活不长啊。”谢晦答得理直气壮。
孟沅都气笑了。
她转过头,忍不住揪了一下谢晦的脸,想到他在历史上的结局,忍不住讽刺道:“哦?陛下怎么知道?”
“我阿公,我爹,谢家的男人,没几个活得长的。”他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像摇晃一个婴儿一样,轻轻地、有节奏地摇晃起来,“不是被人杀了,就是自己疯了,我将来大概也差不多。”
他想了想,又煞有其事道:“这大概是谢家的诅咒吧。”
神他爹的谢家诅咒,明明是你们自己一家子作天作地作死的。
孟沅被他摇得头晕,没好气地抬手打了他一下。
他挨了打也不生气,反而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闷闷地说:“但是,我之前知道你身体不好,但没有想过你身体这么不好。”
孟沅心下了然,他大概是把她今夜的失态归结于她是真的受冻,身体抱恙上面了。
谢晦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你身体这么不好,万一哪天死在我前头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孟沅懒得理他,“那您就在地上好好玩儿,我在天上看着你天天扮乞丐要饭。”
谢晦细一琢磨,一锤子定音:“没关系,这样也行。”
孟沅:“???”
“我会争取活得长一点。”谢晦说低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用一种堪称温柔的语气,认真得让孟沅头皮发麻,“等你死了,我先不着急死。我得亲自盯着他们,把你的墓修得漂漂亮亮的,把你喜欢吃的、喜欢玩的,全放进去。等确认好了,我再死,不然,我怕他们偷工减料。”
“你那么爱漂亮又贪财,到了地底下,要是连件象样的衣服都没有,不得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然后呢?”她顺着他的话问下去,“等我的墓修好了,你再死?”
“恩。”他应了一声,“等你那边都安顿好了,我再去死。”
“这样,我们就能在地底下也住在一起了。”
“你的邻居是我,我的邻居是你。”
“挺好的。”
孟沅彻底说不出话了。
历史上,谢晦的尸体是被愤怒的百姓从皇陵里刨出来,剁成肉酱的。
如果真按照他说的,给她修一个塞满了奇珍异宝的豪华大墓
那到时候被一起刨出来的,不就变成他们两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