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被孟沅取名为“芝麻”的小豹子,很快就适应了养心殿的生活。
它胆子小,格外黏人,最喜欢的事就是缩在孟沅的怀里,或者用毛茸茸的小脑袋去蹭她的手心。
孟沅对这个新来的小生命几乎倾注了全部的耐心和喜爱,每天用温热的羊奶和剁得极碎的嫩牛肉喂它。
相处日久,她和小芝麻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
每当孟沅夹着嗓子在那边喊:“芝麻,到妈咪这儿来。”
那只小黑豹就会颠颠儿地跑过来,用小奶音“嗷呜”一声,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这一日,谢晦刚处理完几份折子,一进偏殿,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
他停下脚步,看着一人一豹亲昵无间的模样,忽然开口问道:“妈咪是什么?”
孟沅正给芝麻顺毛的手一顿,抬头看他,老老实实地解释:“就是娘亲的意思。”
“哦。”谢晦了然地点点头,然后走到她身边,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芝麻圆滚滚的屁股,理所当然道:“那我就是它爹。”
孟沅:“”
她真的会谢,给他个杆子他还真往上爬啊!
她养她的儿子,关这疯子屁事!
还爹,他怎么不说他是玉皇大帝呢?
更令她无语的事还在后面。
自打谢晦给自己安上了“芝麻爹”的身份后,准确而言,这种偏好可能产生于更久之前,他就对这种过家家游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且在近些时日,将这种荒诞的游戏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堆铜板和碎银,每日用膳时,都要煞有介事地在桌上摆个小摊。
孟沅的一日三餐都得从他这位“商贾”手中买过来。
御膳房精心烹饪的菜肴,到了他这里就成了“刚出炉的烧饼”、“祖传的牛肉面”。
而到了晚上,角色则完全对调。
谢晦会把白天赏赐给她的那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当成商品摆在床头,让孟沅扮演女商贩,再一件件地从她手里“买”回去,放进她床头的红木匣子里藏起来,以便明日二次利用,还美其名曰:“不能让芝麻娘赔本。”
孟沅每天看着自己手里那几颗没捂热的银子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资本的无情循环。
她严重怀疑,这狗皇帝就是想找个由头,把自己赏出去的银子跟铜板再名正言顺地收回去!
这种荒诞的游戏持续了数日,直到有一天,谢晦终于玩腻了商贾的角色,提出了一个更离谱的要求。
“今天你扮乞丐!”他在早朝结束后,兴冲冲地对孟沅宣布。
孟沅想都没想便严词拒绝。
开什么玩笑,让她扮乞丐?
她还要不要脸了?
被拒绝后,谢晦倒也没生气。
他只是摸了摸下巴,似乎觉得这个主意更有意思了。
于是在第二日,他旷了早朝。
结果,在百官散朝的必经之路上,出现了一幕让所有人都目定口呆的景象。
当朝天子,南昭皇帝谢晦,竟然穿着一身破烂的、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乞丐服,脸上还用锅底灰抹了两道,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坐在宫道中央,面前放着一个破碗。
路过的大臣们一个个如遭雷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全都僵在了原地,怀疑他们是不是集体出现了幻觉。
谢晦却玩得不亦乐乎,他看见孟沅被马禄贵搀着远远走来,还冲她晃了晃手里的破碗,声音洪亮:“行行好,给点儿吧!”
孟沅两眼一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丢人!
实在是太丢人了!
这要是被史官记录下来,他谢晦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在自己宫门口要饭的皇帝了!
她怎么会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可让她羡慕嫉妒恨的是,那些被吓傻了的大臣们,在反应过来之后,纷纷颤斗着手,从袖子里掏出银票、金豆子,恭躬敬敬地放到了那个破碗里。
不出半个时辰,那碗里就堆得满满当当,金光闪闪。
晚上,谢晦得意洋洋地将那一大碗“赏钱”倒在孟沅的床上。
金银珠宝滚了一床。
孟沅看着那堆钱,再看看自己这两天辛辛苦苦陪着谢晦“做生意”赚来的那几两碎银子,内心极度不平衡。
更糟糕的是,谢晦因为她先前不肯点头同他一起“要饭”,所以只肯将这些“赏钱”的一半儿分给她,并且言之凿凿说之所以仅分给她一半儿,是因她并没有为他的“讨饭大业”做出什么贡献。
夜里,孟沅躺在谢晦怀里,决定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她引经据典,从“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讲到“圣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试图用圣人之言感化他,让他别再做这种荒唐事,更别再出门发疯给她丢人了。
谢晦起初还闭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听着听着,他突然睁开了眼。
他忽然觉得,她讲道理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
一本正经,象个教书的老夫子,比听那些大臣念叨好玩多了。
孟沅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陛、阿晦,您贵为天子,言行举止皆为天下表率,您怎能”
谢晦翻了个身,面对着她,在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兴致勃勃地宣布道:“朕觉得,你说得好象很有道理。”
孟沅心中一喜,以为是自己的说教起作用了。
结果他下一句话,差点儿直接把孟沅气晕。
“所以”他慢悠悠地说,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从明日起,我要封孟氏沅沅做我的太傅,你以后就天天给我讲这些大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