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动的极其缓慢。
十天的生死博弈,竟然硬生生地被孟沅拖到了第十五天。
谢晦的意识依旧在一片沉重的、无边无际的黑海起起伏伏。
他觉得自己在这片海里漂浮了许久。
久到忘了时间,也忘了自己是谁。
耳边时断时续地传来一些声音。
有女人的哀嚎,瓷器碎裂的脆响,还有若有若无的、压抑的呕吐声。
很吵。
但他却无法从这片黑暗中挣脱。
直到一点光像针尖一样,刺破了这层厚重的黑幕。
他费力地掀开眼皮,那光瞬间放大,刺得他眼睛生疼。
视线里一切都是模糊的、重影的,像隔着一层水汽。
谢晦花了好长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雕着繁复龙纹的床顶,熟悉的沉水香气,还有身边一道轻微的、咀嚼食物的声音。
他转动着僵硬的脖颈,看到了孟沅。
她侧躺在他身边,背对着他,姿势极其豪放,一手拿着话本子,另一只手正捻着一块儿蟹粉酥往嘴里送。
这些时日,宫里宫外的人倒是安分了,可楚怀那边开始闹腾了起来。
知晓内情的楚怀见谢晦迟迟不醒,便隔三差五地来‘催’孟沅切勿再优柔寡断,而是应要尽早给宫外的孟家递去消息,先做决断,但都被她以各种借口挡了回去。
可孟沅也知道躲得了初一,挡不了十五。
楚怀愿意帮她,是因为他们是拴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可若谢晦迟迟不醒,楚怀迟早会生了别的念头,与别人联手来对付她。
她想得入神,浑然不觉身边的人已经醒来。
这半个多月以来,她清瘦了许多,下巴都变尖了,唯独那双绿色的眼睛,在晨光下依旧清亮得象一汪潭水。
谢晦看着她,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
孟沅的动作顿住了。
她象是被施了定身法,僵硬地一点点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秒凝固了。
下一秒,孟沅手中的话本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看着他,眼睛越睁越大,迅速漫上一层水汽。
“哇——”
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嚎毫无预兆地爆发了。
谢晦活过来了,这就代表她不用死了!
一切危机都迎刃而解了,她也不必再杀人了!
想到这儿,她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哭得更加厉害了。
孟沅象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扑了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哭得撕心裂肺:“你、你怎么才醒啊我、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呜呜呜我好害怕”
然而,她预想中那具冰冷而僵硬的身体却在她抱住他的那瞬间,反手将她死死的、狠狠地箍进了怀中。
那力道大得吓人,她的肋骨被勒得生疼。
孟沅彻底惊呆了,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吓得连哭声都硬生生噎了回去。
这是闹哪样?
这根本不象是一个昏迷了十五天、刚刚醒来的重伤之人应该有的力气!
“呃”她难受地闷哼了一声,试图挣扎。
她莫不是哪里得罪了这个狗皇帝,他想趁机勒死她?
可她越是挣动,那双环在她背上的手臂就收得越紧,象是要将她的骨血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的脸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里,呼吸滚烫,带着不正常的热度,喷洒在她的肌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然后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那声音沙哑、破碎、虚弱,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偏执与疯狂。
“孟沅”
他一遍遍地,似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只是念着她的名字。
“孟沅孟沅”
每一个字都带着他失而复得般,滚烫而粘稠的狂喜。
孟沅彻底僵住了。
她能感觉到抱着她的谢晦在发抖。
那种细微的、克制不住的颤斗,从他们紧密相贴的身体清淅地传递了过来。
他在害怕?
这个认知让孟沅的大脑再次宕机。
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疯狗皇帝在害怕?
不对不对
他会害怕才是正常的。
没有人会不怕死。
孟沅她自己怕,这疯狗皇帝自然也是怕的。
谢晦没有给她更多的思考时间,他在她的颈窝里用力地蹭着,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不准走”
“是我的”
他的话毫无逻辑,颠三倒四。
就在孟沅感觉自己快要被他勒得窒息的时候,谢晦的身子忽然一软,箍着她的力道也松懈了几分。
但那双手却依旧固执地没有放开。
他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都靠在她的身上,将大半的重量都压给了她。
孟沅小小的身子板儿哪儿禁得住谢晦这么一个大男人?
她只能尽力撑着,心里气得直骂娘。
他微微抬起头,那张苍白俊美的脸离她极近,近到她能清淅地数清他颤斗的睫毛。
他的眼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浓稠的占有欲。
他看着她,低笑一声。
他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气若游丝的声音,轻声道:“这些天演得很辛苦吧,朕的皇后?”
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带着病态的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