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江北国际机场。
一架从法兰克福飞来的航班,平稳地降落在跑道上。当舱门打开,几位须发皆白、气质儒雅的老者,依次从舷梯上走下时,早已在停机坪等侯的、由江北大学校方和“新地平线”共同组成的最高规格接待团队,立刻迎了上去。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罗西教授和霍夫曼教授。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位同样是在各自领域如雷贯耳的欧洲物理学家。
“罗西教授,霍夫曼教授,欢迎来到江北。”苏晓月作为“新地平线”的代表,微笑着上前,与自己的前导师和他的老朋友一一握手。
“苏,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罗西教授看着眼前这位愈发干练自信的学生,感慨万千,“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从机场前往下榻酒店的路上,车队行驶得非常平稳。窗外,这座曾经在罗西印象中略显陈旧的工业城市,如今已经焕然一新,充满了现代感和科技感。
“那是什么?”霍夫曼教授指着窗外,一条很高的白色轨道上,一列充满了流线型美感的列车,正以极高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滑过。
“那是我们市区的常温超导磁悬浮线路。”负责接待的一位校方领导,不无自豪地介绍道,“也是‘新地平线’的技术成果之一。”
看到这一幕,车里的几位物理学家,都陷入了沉默。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那个在arxiv上掀起滔天巨浪的“新地平线”,其力量,并不仅仅停留在理论层面。它拥有着将最前沿的科学,迅速转化为改变现实世界的基础设施的、恐怖的工程能力。
第二天上午,“新地平线”总部,国际会议厅。
一场小范围、但规格极高的学术研讨会,正式召开。
会议厅里座无虚席。第一排,坐着的是以安德森教授、罗西教授、霍夫曼教授为首的、第一批受邀前来的十几位国际顶尖物理学家。他们中的任何一位,单独拎出来,都足以在世界任何一所顶尖大学,引发一场学术“地震”。而今天,他们都象学生一样,安静地坐在台下。
上午九点,研讨会正式开始。
林浩、高翔和克劳斯三人,作为主讲人,依次走上了讲台。
“各位教授,各位前辈,早上好。”林浩首先开口,他的表情沉稳而自信,“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将尽我们所能,向各位详细地阐述我们之前在arxiv上发表的那篇论文中,关于电子反常磁矩计算的那个全新数学框架。”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变成了一场纯粹的、高密度的、信息量爆炸的思想盛宴。
高翔负责讲解整个框架最底层的数学公理和逻辑构建。他将那个源于“道”ai、经过他们“翻译”和“简化”后的非微扰计算方法,一步步地,清淅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克劳斯则负责从物理图象的角度,去解释这个数学框架,是如何巧妙地处理了真空极化和顶点修正等复杂问题的。
而林浩,则作为总结者,向所有人展示了,当这个框架被应用于电子g-2这个具体问题时,那一步步无懈可击的、最终导向那个完美结果的计算过程。
对于台下的绝大多数物理学家来说,这场报告,已经完全满足了他们所有的好奇心。
他们亲眼见证了一个全新的、在数学上无比优美、在逻辑上完全自洽的理论,是如何被构建起来,并最终解决了那个困扰了物理学界数十年的难题。
罗西和霍夫曼等人,听得如痴如醉。他们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又因为某个精妙的推导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们为自己能够亲身参与到这场注定要被加载史册的、新物理学革命的开端,而感到无比的庆幸和激动。
然而,就在会议厅里所有人都为这个精妙绝伦的数学框架而赞叹不已,并在q&a环节踊跃地提出各种技术细节问题时,从始至终,都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安德森教授,却全程保持着一种异样的沉默。
他没有做任何笔记,也没有提出任何问题。
他只是用他那双仿佛已经洞察了宇宙所有奥秘的、深邃的眼睛,静静地、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台上的林浩、高翔和克劳斯。
这位物理学的“活传奇”,以他超越所有人的敏锐直觉,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但却至关重要的“不和谐”。
台上的那三位年轻人,无疑都是天才。他们的讲解,清淅、精准、完美无瑕。
但他们的神情,却不象是一个“创造者”,在向世界展示自己怀胎十月、呕心沥血才诞生的“孩子”。
他们的神情,更象一个最顶级的、最优秀的“转述者”或“解读人”。他们象一群最虔诚的信徒,在完美地、不带任何个人情感地,向世人介绍着某个他们自己同样也在学习的、更加宏伟、更加神圣的“神谕”。
这个理论,似乎不是“源于”他们,而只是“流经”了他们。
这个极其微妙的直觉,让安德森的心中,那个关于“全新研究范式”的怀疑,变得愈发浓厚。
……
报告会结束后的晚宴上,气氛热烈。
许多学者都端着酒杯,将林浩、高翔和克劳斯三人团团围住,希望能就报告中的某些细节,进行更深入的探讨。
而被冷落在一旁的安德森教授,却毫不在意。
他只是隔着喧闹的人群,远远地,向被众人簇拥着的林浩,举了一下手中的酒杯。他的眼神,平静,却又充满了深意。
林浩在回答问题的间隙,也看到了这位老人的致意。他同样举起手中的茶杯,隔空回敬了一下,表情礼貌而谦逊。
那一瞬间,两人之间,仿佛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听懂的对话。
安德森心中那个关于“全新研究范式”的终极问题,他没有问出口。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必然是这个年轻团队、乃至他们背后那个国家最内核的机密。在这样的公开场合,他不可能得到任何真实的回答。
但他心中的那个怀疑的种子,却在这场无声的对视之后,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根深蒂固地,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
在这座完美的、被展示于人前的“圣殿”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一个更加宏伟的、不为人知的、真正的“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