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孤影(1 / 1)

十月,己是朔风凛冽。枯黄的树叶在渐起的寒风中打着旋儿落下,夜晚的霜露凝结在“集团部落”那三米多高的土墙上,泛着凄冷的微光。围墙西角岗楼里的灯光,在寒夜里显得更加昏黄,巡逻的伪满警察缩着脖子,脚步声传出老远。

魏勇蜷缩在自家那间漏风的马架子房角落,身上那件破烂的夹袄渐渐挡不住来自初冬的恶意,即便他早己经被折磨得麻木,甚至心己经死了,他觉得自己其实哪天死了也就解脱了。

父亲去年修路惨死,姐姐被日伪军掳走音讯全无,老娘前不久也病死在了炕上,这个“家”早己名存实亡,只剩下无尽的饥饿、寒冷和绝望。货郎三天前的话,像一枚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死寂的心底漾开了一圈圈危险的涟漪。

“镜泊湖畔有义士聚集,专杀鬼子汉奸。”

去,还是不去?三十里夜路,对于他这个长期被禁锢在土地和部落里的挨饿青年来说,意味着未知的猛兽、要命的寒冷、可能遇到的巡逻队,以及最可怕的——迷路和冻毙荒野。但留下呢?自己像条野狗一样在鬼子的皮鞭和饥寒中苟延残喘,最后悄无声息地烂死在这个活人坟里?仇恨的火苗,在寒风中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灼烤着他麻木的神经。

第三天夜幕降临,魏勇知道不能再等了。他跪在地上,给几个牌位磕了三个头,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爹,娘,儿子去挣条活路。”

他用破布将省下来的最后两把掺了糠的炒面小心包好,贴身藏紧。他没有像样的武器,只在柴堆里摸了根顺手的硬木棍,将一头在灶坑边蹭了蹭,勉强磨出点尖(刀具不允许有)。

黑夜降临,部落里死一般寂静,只有风声呜咽。魏勇像一道影子,贴着墙根的阴影移动。他白天观察到西南角那段围墙因为夏秋雨水冲刷,根部有个不起眼的凹陷,上面杂草丛生,或许是个机会。躲过一队拖着枪、呵着白气走过的伪军巡逻队,他匍匐前进,指甲抠进冰冷的泥土和墙缝,一点点扒开松动的土块和枯草。冰冷的墙体摩擦着他的皮肤但他浑不在意。终于,一个勉强能容他瘦弱身体通过的狗洞出现了。他毫不犹豫地钻了出去,冰冷的空气瞬间灌满肺叶,让他打了个剧烈的寒颤。回头望了一眼那黑黝黝的部落轮廓,他转身扎进了外面无边无际的、更加寒冷的黑暗山林。

一进山林,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脚下的落叶层又厚又滑,腐烂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味。十月的夜风开始像刀子一样,穿透他单薄的衣衫,带走本就可怜的热量。他必须不停走动,否则很快就会被冻僵。今晚的月光比较亮,但在林子里来说,他也只能勉强借着透过光秃秃树枝缝隙的惨淡星光,辨认着大概方向——货郎说的,认准北斗七星勺柄指的方向,东南。

饥饿、寒冷和恐惧,如同三个恶鬼,紧紧缠绕着他。怀里的那点炒面,本就不多,而且提供的热量也不够。水很快也成了问题,好在找到一条小溪,用手捧着刺骨的凉水喝,每喝一口,从喉咙到胃里都像被冰线划过。

最可怕的是迷路的恐惧。山林看起来都一样,失去了明显的参照物。他只能强迫自己保持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有几次,他踩进被落叶覆盖的坑洼,摔得七荤八素,手和膝盖被尖锐的石头划破。偶尔远处传来的狼嚎声,鸟叫声和不知道什么叫的奇怪声,让他汗毛倒竖,紧紧攥住了那根削尖的木棍,虽然明知这玩意儿没什么用。

后半夜,气温更低,魏勇的体力接近极限,眼皮沉重得首打架。就在这时,他隐约看到前方山坡背风处,似乎有个低矮的窝棚,棚口还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橘红色的光!是火光!温暖的火光!

一股巨大的诱惑力瞬间攫住了他。寒冷几乎要摧毁他的意志,他太想靠近那团火了,哪怕只是烤一烤冻僵的手脚。他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几乎要呼喊出声。

但货郎的警告像冰水一样浇醒了他:“路上撞见任何人,哪怕是亲爹娘托生的,也别信,别停!”

这荒山野岭,深更半夜,怎么会有窝棚和火光?是猎人?还是陷阱?魏勇猛地趴倒在地,强迫自己冷静。他仔细观察,那火光似乎太稳定了,不像是柴火自然燃烧的跳动。窝棚周围也过于安静,连点人气都没有。他想起老辈人说的,山林里有些“鬼火”或者土匪、鬼子设的诱饵。

他咬紧牙关,克制住对温暖的渴望,小心翼翼地绕了一个圈,远离那个诡异的窝棚。果然,在绕行时,他借着微光看到窝棚侧面地上有些不太自然的树枝摆放,下面很可能有陷阱。这个发现让他后怕不己,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信念——这条路是对的,否则不会有这些阻碍。

绕过窝棚,魏勇的意志力几乎消耗殆尽。寒冷、饥饿、疲惫、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步履蹒跚,意识开始模糊。他不断摔倒,又挣扎着爬起来,全凭一股“不能死在这儿,要报仇”的狠劲撑着。脚上的破鞋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脚底板被冻得麻木,又被尖锐的石头和树枝划破,但他己经感觉不到疼了。

天快亮时,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魏勇蜷缩在一棵大树下,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嘴唇冻得发紫。他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意识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死去的父亲在向他招手,又听到了姐姐的哭声“不能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他拼命用头撞着树干,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就在他觉得自己即将被冻死在这荒山野岭时,东方天际终于露出了一丝鱼肚白。微光中,他隐约听到了潺潺的水声!是涧流!货郎说的“狼跳涧”!求生的本能激发了他最后的力量,他连滚带爬地朝着水声方向挪去。

穿过一片挂满霜花的灌木丛,一条不宽但水流甚急的山涧横在眼前。涧口对面,一棵被雷劈去大半、却依然倔强挺立的老松树,如同一个沧桑的哨兵,赫然映入眼帘!

到了!终于到了!

魏勇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涧边冰冷的石头上,意识陷入半昏迷状态,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刻意加重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两个穿着厚实旧棉袄、腰间鼓鼓囊囊别着家伙的汉子,从老松树后走了出来。他们眼神锐利,动作干练,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最后目光落在奄奄一息的魏勇身上。

其中一个矮壮结实的汉子,瓮声瓮气地开口,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后生,这大清早的,躺这儿挺凉快啊?打哪儿来?黑水还是白山?”(暗语)

魏勇嘴唇翕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声音微弱但清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找条活路杀鬼子!”

两个汉子对视一眼,眼神缓和了些。另一个年纪稍轻、面容精悍的汉子快步上前,蹲下身,摸了摸魏勇的额头和脉搏,又看了看他血肉模糊的双脚,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娘的,这天气,光脚走夜路是条硬汉子!”他解下自己的水囊,里面是温热的姜水,小心地喂了魏勇几口。“我们是镜泊湖别动队的,我叫王有才,他叫张万全。兄弟,你到家了,我们带你回去!”

一股暖流从喉咙蔓延到全身,魏勇的意识清醒了些。他看着眼前这两个像山一样坚实的汉子,眼泪混着脸上的泥污淌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赌赢了。这三十里寒夜路,他走出来了,从鬼门关爬回来了。

当晚与魏勇同时接受考验的还有几个人,只不过有的人出门前就犹豫了,有的半路放弃了,只有冯顺紧赶慢赶,在王有才他们快要撤退时赶到了。

王有才和张万全一人搀扶起一个,几乎无法站立的两人。张万全甚至脱下自己的外袄,裹在魏勇几乎冻僵的身上。“走,兄弟,回家!见我们杨队长去!”

魏勇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那是一片被朝阳染上金边的、层峦叠嶂的山林。他转回头,目光坚定地看向王有才和张万全引领的前方。那里,是抗日别动队,是他血仇得报的希望所在。他的抗争,从这寒夜奔袭的终点,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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