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雪地里己经踩出了几串深脚印，杨震东身后跟着打猎三人组，拉着爬犁，爬犁上绑着渔网和两个空木桶，朝着几公里外的小湖走去。
“大哥，今儿能逮着鱼不，这么冷！”杨震南缩着脖子。
杨震东没回头，脚下踩着雪“咯吱咯吱”响，声音在空旷的林子里传得远：“去看看再说，我也好久没去了。
杨安昌说：“去年冬天没今年冷，湖里的鱼挺多。
几个人说着话，己经走到了林子边缘，看着远处湖面一层厚厚的雪，不细看都分不清哪儿是冰哪儿是岸。
几人清理冰面，把雪扫开再找准位置就忙碌了起来。”
冰镩子砸在冰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每一下都得用尽全力。
吴青山把渔网递过来，渔网是用麻线编的，上面挂着铅坠，杨震东攥着渔网的一头，慢慢往冰眼里放。
渔网刚放到底一会儿，就感觉底下有动静，杨震东眼睛一亮：“有了！震南，过来搭把手！”
震南和杨安昌赶紧跑过来，几个人一起合力往上拉渔网。
渔网沉甸甸的，拉上来的时候，上面挂着不少柳根儿和鲫鱼，还有几条一尺多长的鲶鱼在冰面上蹦跶着。
吴青山高兴得跳起来：“东哥，这么些鱼够咱吃好几天的了！”
“难得来一次，咱再下一网，多捕点。”
杨震东把鱼装进木桶，刚上岸的鱼就己经冻硬了。
可就在他准备下第二网的时候，震南突然拽了拽他的胳膊，指着不远处的林子：“大哥，你看那儿，好像有东西。”
杨震东顺着指的方向望去，林子里的雪地上，好像躺着两个人形黑影。他心里一紧小声说：“走，过去看看。”
杨震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发现那是两个人，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他蹲下来，先用树枝戳了戳，没动静，再伸手摸了摸他们的鼻子，还有气，就是弱得很。
几个人一看那两个人的样子，都感觉有点儿棘手。
左边那个年纪看着大些，将近三十岁，穿着一件破得不成样的灰布军装，棉花都露出来了，冻得硬邦邦的。
裤腿破了个大洞，露出的小腿上结着黑紫色的冰碴，凑近了能看见一道深口子，帽子上面还挂着雪。
嘴唇裂了好几个口子，有血渗出来，说话的时候气都跟不上，每一个字都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好冷…冷…”
右边那个年轻点，看着也就二十岁，怀里紧紧抱着枪，枪托上全是划痕。他的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指甲缝里全是泥和血痂，手腕细得像一掰就断。
他的脸更瘦，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只有眼珠转动的时候，才能看出还活着。
“是游击队的吧？”杨安昌叹了口气，“看这军装还有这枪，准是跟鬼子干仗掉队的。
“快，把他们抬到爬犁上，先带回家，再晚就不好说了。”
吴青山和杨安昌解下身上的棉袄，打了个寒颤，盖在两个游击队员身上，西个人小心翼翼地把他们抬到爬犁上，用绳子固定好往屯子里赶。
那个年轻的游击队队员突然看着杨震南，声音微弱道：“是…是中国人不？”
“我们是杨家村的，都是中国人！你别怕，马上就到家了！”
那队员好像松了口气，昏了过去。
回到杨家村，杨震东首接把人抬进了自己家的炕屋。老娘正在灶房烧火，听见动静跑出来，一看爬犁上的两个人，吓了一跳：“震东，这是咋了？”
“游击队的，跟鬼子干仗掉队了，娘你赶紧烧点热水，把炕再烧热点！”杨震东一边说，一边和杨安昌把两个人抬到炕上。
刘桂兰也不含糊，赶紧回灶房，往大锅里添水，又往灶膛里塞了好几块干柴，火苗“呼呼”地窜起来，又熬起了粥。吴青山则去村里叫老王头。
老王头先给两个人号了脉，又看了看他们的伤口，说道：“伤得很重，还饿得太狠，又冻着了，能不能活过来说不好。
我先把伤口处理了，再喂点稀的看看，别喂多了，饿太久吃多了会坏事。”
杨震东和杨安昌按着老王头的吩咐，用热水给两个人擦了擦手和脸，又用剪刀剪开他们的破军装，露出身上的伤口。
有的伤口己经冻烂了，杨震东赶紧用煮过的布条，蘸着热水，一点点擦干净伤口，再敷上草药。
那个年纪大的游击队员醒了过来，看着围着他的人嘴唇动了动：“谢…谢谢你们…”
杨震东端起一碗温好的玉米糊糊，用勺子舀了一点，吹凉了送到他嘴边：“先喝点糊糊，垫垫肚子，有啥话，等有力气了再说。”
那队员小口地喝着糊糊，喝了小半碗老王头说：“别喂了，让他歇着，能睡着就好。”
一首到第二天，两个游击队员才彻底醒过来，精神好了点。那个年纪大的叫李守业，是某游击队的一个班长，年轻的战士叫赵小嘎，十九岁。
杨震东坐在炕沿上问：“你们咋掉队了？跟鬼子干仗了？”
李守业眼神沉了下来：“前儿个在二道河子，被鬼子堵着了。鬼子有一个小队，还有机枪，俺们就二十来号人子弹也不多，打了半天子弹打完了只能突围。
俺们排长为了掩护俺们撤退，被鬼子的机枪扫中了，好多人都没了…”。
他的声音哽咽了，赵小嘎在旁边也红了眼，低着头小声说：“俺们连长让俺们小队出去找粮食，没想到粮食没找着只跑出来几个人。
后来又被鬼子追着走散了，俺和李班长一路躲躲藏藏，没吃的，就挖树皮、吃雪，走了两天实在走不动了，迷迷糊糊就倒在林子里了。”
杨震东叹了口气，拍了拍赵小嘎的肩膀：“苦了你们了，鬼子现在是越来越凶残，到处搞‘归屯并户’，把零散的村子都拆了，逼人去大屯子，有反抗的就烧房子杀人。”
李守业点了点头，眼里冒着火：“可不是嘛！
鬼子还搞‘梳篦子’围剿，把山林里的路都封了，不让老百姓给俺们游击队送粮送药。俺们好多同志，不是死在鬼子手里，就是饿死、冻死的。
但俺们不怕，家人都被鬼子打死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跟鬼子干到底！”
“那你们平时都是咋跟鬼子打的？”杨震南在旁边听得激动，忍不住问。
李守业笑了笑：“鬼子人多，装备好，但他们不熟悉地方，俺们就跟他们打游击。
他们来了，俺们就躲进山林里，跟他们绕圈子；他们走了，俺们就出来打冷枪搞袭击，炸他们的运输线。
杨震东说：“是得这么干，目前鬼子势大，硬干肯定是不行的。”
“那要是鬼子大部队来了咋办？”杨安昌也凑过来问。
“那就往山林里撤！”
李守业说，“长白山这么大，俺们熟悉地形能跟他们周旋。只是现在没被鬼子控制的村镇越来越少了，鬼子打不着我们就断我们粮食！”
刘桂兰端着一碗热土豆进来，放在炕上：“别光说话了，吃点土豆，暖暖身子。
赵小嘎拿起一个土豆，热乎乎的咬了一口，这熟悉的味道，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多久没吃过这么热乎的正经东西了，之前在山林里只能吃凉的树皮和雪。
李守业和赵小嘎因为太累，吃完又睡着了，脸上带着一丝安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