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迟宴视线毫不留恋地从她身上扫过。
面对女儿的满怀期待，再加上孩子刚刚对自己表现出来的抗拒，他没有拒绝，语气平淡地应道：“走吧。”
车子驶向海边。
一路上，小宓兴奋地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小嘴说个不停。
“哇，那里有好多小船！”
“那个云朵好像棉花糖呀！”
“姜妍姐姐，那是什么？”
“那是大风车！”
姜妍满目柔光地望着小宓，目光却在掠过车内后视镜时，与历迟宴深沉的目光相接。
但也只是极短的对视。
历迟宴眼底蕴着一层寒霜，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视线。
这一反应落在姜妍眼里，她心底也涌出了一丝怨气。
这男人到底在闹什么脾气？明明该生气的人是她才对。
行，就他有脾气。
不爱搭理就算了，她还不伺候了！
她咬了咬后槽牙，赌气般瞪了历迟宴一眼，便没再看他。
到了海边，历迟宴果真给小宓买了一个迷你版牛奶冰淇淋甜筒。
小宓小心翼翼地捧着，像对待什么珍宝，伸出小舌头一点点舔着，奶白色的奶油沾在鼻尖上都不自知。
姜妍看着好笑，抽出湿巾，自然地俯身帮她轻轻擦掉。
这个亲昵的举动落在历迟宴眼里，他眸光微动，紧抿的唇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
“爸爸！姜妍姐姐！快来看！”小宓吃完冰淇淋，立刻被沙滩上的贝壳吸引了注意力。
小女孩在沙滩上跑来跑去，每次找到一颗漂亮的贝壳，就高高举起，献宝似的跑回来给他们看。
姜妍也来了兴致，脱下鞋子，赤脚踩在微凉的细沙上，陪着小宓一起寻找。
她找到一个形状别致的海螺，放在耳边，笑着对小宓说：“听，是海风的声音。”
小宓学着她的样子，也捡起一个海螺贴在耳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真的耶！”
历迟宴站在不远处，看着夕阳下，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
那两个身影蹲在沙滩上，头几乎靠在一起，专注地筛选着贝壳，低语声和轻笑声随风隐约传来。
那一刻，他冷硬的心防，仿佛也被这暮色浸染得柔软了些许。
“爸爸，你也来嘛！”小宓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拉住他的大手，用力往那边拽。
历迟宴被她拉着，神色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走到她们身边。
姜妍正用沙子堆砌一个小小的底座，小宓则忙着把挑出来的贝壳往上放。
“历迟宴，帮忙弄点海水来和沙吧，这样结实些。”
姜妍头也没抬，很自然地吩咐道，语气就像这海风一样，没有刻意，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熟稔。
历迟宴顿了一下，竟真的转身去找容器。
当他用一个小桶提来海水时，看到姜妍正耐心地教小宓如何把贝壳按进沙子里才不会掉下来。
小宓学得很认真，小手脏兮兮的，脸上却笑得无比灿烂。
他沉默地配合着，按照姜妍的指示，将海水慢慢倒入沙中。
三人之间几乎没有言语交流，却有一种奇异的默契在流淌。
小小的“贝壳城堡”在夕阳的余晖中逐渐成型，镶嵌其上的贝壳折射出温暖的光泽。
小宓累极了，满足地靠在姜妍怀里，小手还紧紧攥着一枚最漂亮的白色贝壳，迷迷糊糊地小声嘟囔：“姜妍姐姐……以后我们还来……”
姜妍轻轻拍着她的背，低低应了一声：“好。”
她抬起头，恰好撞进历迟宴复杂的目光里。
那目光里有未消的怒气，有一丝困惑，还有些许……他来不及掩饰的别样情绪。
海风拂过，带着咸湿的气息，也吹乱了此刻心照不宣的静谧。
与此同时，天际一道清晰的航迹云划过。
飞机商务舱内，裴予阖着眼，眉头紧蹙。
在他的脑海深处，儿时充满暗黑色彩的画面再次浮现。
场景诡异地切换至姜家老宅的走廊，他看到小男孩躺在血泊边——那是年幼的自己。
小男孩从昏睡中睁开眼，发觉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摊暗红的血水正朝着他蔓延而来。
他惊恐地爬起来，眼前的画面让他陷入更大的恐慌。
这时，他发现自己最依赖的姐姐正站在走廊尽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姐姐……她们怎么不动了？”
他指着血泊里的人，声音止不住的颤抖着：“刚刚刚刚我们还一起玩的……”
姐姐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神里充满了他无法理解的恐惧，“小宇，你……”
等男孩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手上握着一只钝器。
那钝器上还沾着温热的、黏稠的血。
“砰——”钝器落地的闷声在空气中回响。
童年那诅咒般的话语在耳边回荡：“是小宇做的……”
“是小宇——”
“先生，先生！”
“您没事吧！？”
裴予猛地撑开眼，额间沁出冷汗，映入眼帘的是狭小的机舱，空乘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他对周遭或关切或好奇的目光视若罔闻。
待空乘离开后，裴予颓然靠回椅背，用手臂遮住眼睛，也掩去了眸里翻涌的暗沉。
他手指缓缓攥紧，骨节发白。
“姜妍姐……”他在心底无声地嘶吼，“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再次抛下我吗？”
……
夜幕降临。
车子停在均禾湾，玩累了的小宓早已在姜妍怀中沉沉睡去。
历迟宴从姜妍怀里接过孩子，动作下意识地放得很轻。
他抱着小宓下了车，没看姜妍一眼，径直朝着屋内走去。
安顿好小宓后，他走下楼梯，看到姜妍站在客厅里，似乎是在等他。
姜妍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压低声音问：“历迟宴，你从早上就开始甩脸色，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历迟宴脚步顿住，回头冷冷地看着她，眼底那抹因海边时光而短暂软化的温和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寒意。
“我甩脸色？”男人微眯眸子，与生俱来的强大的气场骤然压了下来。
“姜妍，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此话一出，姜妍心头猛地一紧——难道他知道了？
见她迟疑，历迟宴眼神更冷：“比如，昨晚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让人拍下那些不清不楚的照片来威胁我？”
“什么照片？”姜妍脸色瞬间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