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孙员外满嘴油光地撕咬着羊腿,肥厚的手指在锦缎衣襟上随意抹了抹:“往日里就几个乞丐打牙祭,一年到头就这一顿能吃饱,换了你比它还兴奋。”
他眯起浮肿的眼皮望向江面,雾气中隐约可见渡船轮廓。
“再说了,什么事能比黄灿灿的金子重要?”
三十年前那个改变命运的清晨突然浮现在眼前。
那时他还是个穷得揭不开锅的渔夫,全家老少全靠手里一张渔网过活。
直到一天,江里的鱼如同疯了一般疯狂跃出水面。
大的、小的,甚至平日里深藏水底的鱼种,都争先恐后地冲上岸边。
渔民们的神态逐渐由欢呼化作担忧,最后陷入恐慌,他们拼命将上岸的鱼儿丢回水中,但很快又挣扎着跳回岸上,仿佛江底藏着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从那天以后,这江里便再没有打捞起一条活鱼。
渔民们纷纷另寻活计,唯有孙正不信邪。
架着渔船去了江心岛想要看看那边的情况,然后便遇到了蟾妖。
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那蟾妖不但饶了他一命,还从嘴里吐出一粒金子,条件是他必须带个人上岛替他换命。
离开江心岛的孙正害怕极了,回到岸上后便将自己锁在屋子里,生怕那蟾妖找上门来。
但一连几日风平浪静,他也逐渐放下心来。
而此时,家中大人告知缸中已经无米下锅,孙正这才想起蟾妖给自己的金粒。
于是便用那一粒金子换了米、肉、酒,过起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但一粒鹌鹑蛋子儿大小的黄金总不能过一辈子,随着他花钱越发大手大脚,很快便被花了个干净。
过了几个月“富人”日子的孙正哪里还能沉下心去找营生。
思来想去决定再去岛上看看。
于是他便用几个馒头骗了个乞丐与他一起上岛,那一次他又带回来了一粒黄金。
自那以后,渔夫孙正没了,这金沙江边多了一位孙员外,也多了一座金沙县城。
“老爷!”管事的惊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做甚?”正陷入回忆的孙正不耐烦道。
“江,江里面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孙员外不以为然抬起头看去。
江心处的浓雾被某种庞然大物搅动,一道巨大的水痕划破水面正向码头疾驰而来。
啪——
羊腿从他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上。
……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
她踮脚指着江面:“娘亲,大鱼!”
“傻丫头,金沙江早三十年就没……”妇人的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
码头上的百姓也发现了水中的异样,顿时骚动起来。
“那是什么玩意儿?”有人嘟囔着往前挤。
“往后退!”
闻讯赶来的官差努力维持着秩序,一手按着腰刀一手扶住栏杆,眯着眼向着水下仔细端详。
慢慢的,一张丑陋无比的大脸隐入眼帘。
“妖,妖魔!”
官差跌落水中,惊叫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众人脚下一震,整座码头突然倾斜,木梁断裂的脆响像爆竹般接连不断。
上百人惊叫着落水,水花四溅中,一颗硕大无比的蟾头破水而出!
“妖、妖怪啊!”
尖叫声撕裂了喜庆的氛围。
那蟾妖足有三层楼高,金钱眼中血丝密布,嘴角咀嚼着半截落水官差的尸体。
随着咀嚼动作,腥臭的涎水混着碎肉泼洒如雨。
“救命!救——咕噜……”
蟾妖长舌一卷,七八个人便消失在它口中。
江水很快被染成暗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王寡妇扒着一块浮木,拼命往岸边游。
年轻时与爹娘一起在河中捕鱼,练就了一身好水性,不断超过一个个落水者。
耳边惨叫声渐渐稀疏,她不敢回头,只听见身后“哗啦“的水声越来越近。
眼看河岸就在眼前,她伸手去够岸边的绳索,一道阴影却突然笼罩下来,周围再没有求救声寂静的可怕。
缓缓转头,蟾妖巨大的头颅距她不过一丈。
那双冰冷的金钱眼盯着她,象是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就是你吃了我家男人?”王寡妇突然尖叫,抓起浮木就往蟾妖眼睛戳去:“老娘和你拼了!”
啪——
浮木在蟾妖眼皮上断成两截,连道白印都没留下。
它似乎被这举动逗乐了,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笑,血盆大口缓缓张开。
这下完了……
死到临头,王寡妇再没有了往日的泼辣,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突然,蟾妖的动作顿住了。
它闭上血盆大口,巨大的身躯在水中调转方向,鼻子的孔洞大开不断嗅着什么。
一股熟悉的气息传入鼻腔,正是将它前肢斩断的那人。
虽然它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但一剑之仇永世难忘。
蟾妖金钱眼中闪过一丝暴怒。
下一刻,它竟丢下近在咫尺的猎物,庞大的身躯沉入水底,激起数丈高的浪花。
强有力的后腿蹬水,如离弦之箭冲向江心岛。
王寡妇被浪头推到岸上,呛了几口水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
……
江心岛
蟾后粗壮的四肢踏碎沿途山岩,粘稠的体液在身后拖出蜿蜒痕迹。
它不断抽动着丑陋的鼻腔捕捉空气中残留的气息,一双凸起的金钱眼里杀意沸腾。
快了,就快找到你了!
翻过一处高台,空气中的气息越发浓郁。
那是一处峡口,再往上便是那片能够影响香火之力的深潭。
此时,峡口前却坐着一个人。
她左臂妖魔化的狼爪撑地,右手拄着破魔枪,缓缓站起身,眼中满是决绝。
只是在蟾妖面前,这份决绝显得有些可笑。
果然,在看到莫红绡后,蟾妖丑陋的大脸面露嗤笑。
“上次我舌头射偏了才让你苟活下来,不过你放心,这一次本后绝不会再失手。”
“等吃了你,我便让那黑裙的女人也来腹中与你相聚。”
听到蟾后叫嚣,莫红绡吐了口唾沫:“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听到癞蛤蟆三个字的蟾后宛如被踩了尾巴的野狗,丑脸上的淡然被怒火取代。
“你找死!”
蟾妖突然暴怒,它喉咙一鼓,长舌如铁鞭抽碎岩石,莫红绡狼狈翻滚,飞溅的碎石在她身上划出无数血痕。
显然,这蟾妖对癞蛤蟆三个字深恶痛绝。
眼见怪物被彻底激怒,她立即用狼爪扣住岩缝,矫健地向上方隘口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