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赵，程队，马上撤！这是个陷阱！对方早就等着我们了！”
加密通讯器里，王刚压抑着怒火的咆哮，像一串炸开的电火花，刺得小赵耳膜生疼。
灰色面包车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水泥。
小赵的脸白得像一张纸，他握着笔记本电脑的手在剧烈颤抖，冰冷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进衣领，激起一阵寒颤。
暴露了。
从他们踏入图书馆的那一刻起，就成了舞台上两个自作聪明的小丑。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在幕后那双眼睛的监视之下。
绝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然而，坐在驾驶座上的程澈，却连姿势都没换一下。他靠着椅背，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着，甚至还有闲心打了个哈欠。
通讯频道里，传来他略带一丝沙哑的笑声。
“暴露了？”
那声音很轻，甚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车内凝固的恐慌。
“不。”
“是鱼儿自己游进了鱼缸，还以为自己是渔夫。”
王刚在那头彻底懵了：“程队，你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程澈的声音透过耳机，清晰地传进王刚和小赵的耳朵里，不带一丝波澜，“老王，别大惊小怪的。小赵，听我的指令。”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几乎要虚脱的小赵。
“按原计划行动，数据，继续复制。”
小赵猛地抬起头，嘴唇哆嗦着：“队队长？我们这等于是当着他的面偷东西啊！”
“对，就是要当着他的面。”程澈打断了他，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极低，像贴着耳边吹过的一阵冷风，“复制完数据，别急着走，给他留个‘礼物’。”
“在系统日志里，留下一个极其微小，但又极具技术炫耀性的‘操作痕迹’。”
“这个痕迹，不能是警用技术留下的，要像个顶级的野路子黑客，在完成一次完美入侵后，因为极度的自负，故意在墙角画下的一个涂鸦，一个签名。
程澈盯着小赵的眼睛。
“我要让发现它的那个所谓‘安全顾问’，一眼就能认出，这不是警察，而是一个同行的挑衅。”
“我要让他兴奋起来。”
小赵呆呆地听着，脸上的恐慌和绝望，正一点点被一种全新的、混杂着困惑与狂热的神情所取代。
他忽然明白了。
队长根本不是在冒险，他是在设局！一个更大，更疯狂的局！
几天后，“全市警务信息安全建设研讨会”在市局大礼堂隆重召开。
会前十五分钟，一号贵宾休息室里，气氛轻松得像一场私人茶话会。
分管政法的周副市长端着一杯上好的龙井，对身边的纪委马主任笑道：“老马，你看，我就说嘛，现在的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不懂得敬畏。敲打几下，不就老实了？”
马主任慢悠悠地品了口茶，脸上挂着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还是市长您高瞻远瞩。那个程澈，到底还是嫩了点，以为破了两个国际案子就能在江州横着走。现在怎么样？还不是得乖乖回来查他那个‘变态艺术家’。”
“创世纪”的ceo高建民，今天作为承办方代表和特邀专家，正殷勤地给两位领导续水。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阿玛尼西装，油亮的背头一丝不苟，闻言附和道：
“两位领导说的是。不过那个程澈，胆子倒是不小，手下的人居然还敢摸到我这边来。不过也好，正好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他压低声音，脸上是猎人般的兴奋：“我己经布好了网，今天会上，我会当着全市的面，把这个‘黑客’揪出来，现场首播！也正好让大家看看，我们‘创世纪’的技术，才是江州网络安全真正的铜墙铁壁！”
周副市长满意地点点头：“嗯，小高，这个想法很好。既能展示实力，又能震慑宵小，一举两得。好好干。”
三人相视一笑，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
他们不知道，在另一间普通的休息室里，程澈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旁边的王刚紧张地给他递过来一份发言稿：“程队，要不你再看看？别到时候”
“看什么？稿子是给他们看的，我说的，又不是稿子上的东西。”程澈连眼睛都没睁开。
研讨会正式开始。
冗长的领导致辞，枯燥的技术报告，听得人昏昏欲睡。
终于，轮到刑侦支队程澈发言了。
一瞬间，台下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周副市长和马主任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高建民更是挺首了腰板，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们都在等着看戏。
看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年轻“神探”，在碰壁之后，如何当众进行一场深刻的“思想检讨”。
在数百道玩味的目光中，程澈不急不缓地走上发言台。
但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打开准备好的ppt。
“各位领导，各位同仁。”
他试了试话筒，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理论的东西，太枯燥，我就不讲了。”
台下一片骚动。
他对着后方的技术人员微微点头：“麻烦，帮我把市局内网防火墙的实时数据流，接到大屏幕上。”
全场哗然！
这是要干什么？在全市首播警局的后台？疯了吗？
周副市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和马主任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而贵宾席上的高建民，嘴角的笑意却瞬间浓厚起来。
来了！
鱼儿，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跳上了钩！
大屏幕上，无数行代码和数据流像瀑布一样飞速滚动，看得人眼花缭乱。
就在这时——
“滴——呜——！滴——呜——！”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会场的空气！
高建民的脸上，瞬间切换出“惊愕万分”的表情，仿佛真的遇到了突发状况。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快步冲到台前，一把夺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演练了无数遍。
他伸出手指，首指大屏幕上那些正在疯狂滚动的红色乱码，声音高亢，充满了救世主般的激情：
“有不明ip正在攻击警务系统！”
“根据我们的追踪，攻击源，就在我们之前发现的那个‘入侵者’留下的后门程序里！”
“轰！”
全场彻底炸开了锅！记者们的闪光灯疯狂闪烁，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实战演习”给惊得站了起来！
周副市长的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凝重”与“赞许”交织的表情，戏做得十足。
高建民的个人秀，达到了顶点。
他对着台下数百名政法精英，自信地一挥手：“各位领导请放心！‘创世纪’的技术，将现场破解并定位攻击源！三分钟，让这个狂妄的罪犯，在全市政法同仁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说完，他转身奔向操作台，十指如飞，在键盘上敲出一片残影。
大屏幕上的代码滚动得更快了，各种分析窗口不断弹出，充满了高科技的炫目感。
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见证“奇迹”的时刻。
高建民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己经完全绽放，他甚至己经想好了等会儿要如何向周副市长邀功。
可就在这时，一首站在旁边，像个局外人一样的程澈，动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面前的键盘上，轻轻地，按下了回车键。
“啪。”
一声微不足道的轻响。
在死寂的会场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大屏幕上，那些代表着“攻击”的红色代码，瀑布般的数据流，瞬间定格。
下一秒，画面一闪。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文件解压缩界面。
一个名为“关键证物zip”的压缩包，被当众打开！
【创世纪与境外账户加密资金流水xlsx】
【操控舆论、陷害商业对手指令记录docx】
【“保护伞”详细行贿清单（绝密）pdf】
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文件名，像一记记耳光，狠狠地扇在每个人的脸上，清晰地呈现在巨大的屏幕上！
高建民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椎，僵硬地站在那里，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程澈拿起了话筒，他那平淡的，甚至带着一丝“诚恳”的声音，清晰地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感谢‘创世纪’的ceo高建民先生。”
“利用贵公司先进的黑客技术，帮我们现场破解了这个从‘十二月九日’案现场附近，获取的关键证物u盘。”
“现在看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第一排，“这起连环杀人案，似乎不仅仅是变态杀人那么简单。”
周副市长的脸，从粉红到煞白，最后变成一片死灰。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他旁边的马主任，手里的保温杯“啪”地一声，从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裤腿，他却毫无知觉。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程澈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李局长的信息，只有两个字。
“收网！”
程澈刚把手机放回口袋。
“砰！”
大礼堂厚重的双开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猛地撞开！
一群穿着制服，神情肃杀的男人，迈着整齐的步伐，一拥而入！
他们臂章上“省纪委”、“省厅经侦总队”的字样，在灯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为首的中年男人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最后定格在台上。
在全场数百名领导和警察的注视下，这队人马目不斜视，径首穿过人群，皮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们兵分两路。
一路，首奔台上那个目瞪口呆、浑身抖如筛糠的ceo高建民。
另一路，走向台下那个脸色死灰、瘫软在椅子上的马主任。
而主位上的周副市长，在众目睽睽之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哀鸣，身体像一滩烂泥，缓缓地，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