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一组的办公室,烟味和老式空调的嗡嗡声混在一起。
老刑警张山把一份出警报告摔在桌上,声音很响。
“又他妈白跑一趟!”
他对面的小刘抬头,不敢说话。
“那个什么狗屁智能系统,说城南废弃工厂有交易。我们三十多号人,把耗子洞都翻了一遍,结果呢?几只野猫在打架!”
张山一屁股坐下,椅子发出抗议的呻吟。
“这玩意儿就是个玩具,花那么多钱,还不如给我们换两辆新车。”
办公室里几个年纪大的刑警都点头。
他们跟着张山,这个月己经是第三次被那个新系统耍了。
耗费警力,扑了个空,回去还要写报告。
怨气,在老旧的办公室里像霉菌一样蔓延。
程澈端着保温杯,从门口晃进来。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报告,又看了一眼张山那张黑脸。
“张队,火气这么大。”
张山看到程澈,火气更大了。
“程组长,你那个高科技玩意儿,能不能先学会分清人和猫再报警?”
程澈没接话,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这东西是王刚他们搞的,有意见,你得跟技术科说。”
“我说了!他们说还在调试,还在学习!”张山一拍桌子,“拿我们一线的人当小白鼠,给它当陪练?”
程澈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气。
他知道这是必然的。
任何新技术的诞生,都会经历这个阶段。
未来的天网系统,初期误报率甚至更高。
但他不能说。
他只能看着这群靠经验和双腿办案的老刑警,和代表未来的冰冷数据,硬生生撞在一起。
会议室里,气氛压抑。
李支队坐在主位,一言不发。
王刚站在投影仪前,脸上全是汗。
“系统目前的算法模型,还在数据积累阶段。出现一些误报,是正常现象。”
张山冷笑一声。
“王工,我们跑断腿是小事。万一哪天真的有案子,你们的系统报了个假警,把我们调走了,这个责任谁负?”
王刚被问得哑口无言。
几个老刑警也开始附和。
“就是,我们办案靠的是人,不是靠一堆代码。”
“机器没有人情味,它懂什么叫犯罪?”
会议室里,新旧两派的对立,摆在了台面上。
程澈靠在椅子上,像是快睡着了。
李支队看了他一眼。
“程澈,你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你说两句。”
程澈睁开眼,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
“新系统就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点懒散,但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下来。
“它会摔跤,会走错路,会把石头当成糖。但它会成长。”
他放下杯子,看着张山。
“我们需要给它时间和耐心,更需要我们去‘教会’它怎么走路,怎么分清糖和石头。”
说完,他靠回椅子上,又闭上了眼。
会议室里没人说话了。
张山看着程澈,想反驳,却不知道从哪开口。
那个比喻,很简单,却说到了点子上。
李支队敲了敲桌子。
“就按程澈说的办。王刚,你们技术科,把系统操作界面再优化一下,搞得简单点,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他又看向张山。
“老张,你带队,组织一批老同志,去技术科参加培训。不是让你们学编程,是让你们去教那个‘孩子’,什么是真正的警察思维。”
第二天,技术科的培训室。
一群平均年龄超过西十五岁的老刑警,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这个按钮是干嘛的?”
“怎么又弹出来一个窗口?”
王刚亲自授课,讲得口干舌燥。
“张队,这个是数据关联分析模块,只要输入一个关键词,系统就会自动”
“停。”张山打断他,“你就告诉我,怎么能最快找到我想找的东西。”
王刚没办法,只能让苏晓晓他们,连夜修改程序,把复杂的界面,改成了一键式的傻瓜操作。
降低学习成本,这是程澈的原话。
三天后的傍晚。
重案一组的办公室,警铃大作。
不是电话,是墙上那个巨大的显示屏,智能预警系统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屏幕上,一个红点在城市的地图上闪烁。
“警报!检测到高危人员持械移动,疑似准备实施抢劫!目标位置,城北金源珠宝店!”
王刚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带着紧张。
“重复,目标正在接近金源珠宝店,预计三分钟后到达!”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张山盯着屏幕,眉头拧成了疙瘩。
“又是这个系统?”
一个小刑警己经开始拿装备。
“张队,去不去?”
张山犹豫了。
又是废弃工厂的野猫?
他拿起对讲机,接通了指挥中心。
“让天网系统调一下金源珠宝店门口的监控。”
几秒钟后,监控画面传了过来。
珠宝店门口,人来人往,一切正常。
“王刚,你说的那个高危人员呢?”张山对着广播喊。
“系统显示他就在附近!他可能用了伪装!”
张山放下了对讲机。
伪装?又是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他手下的几个老刑警,也都站着没动。
狼来了的故事,听多了,就没人信了。
就在这时,程澈的内线电话打了进来。
“老张,带人去金源珠宝店。立刻。”
程澈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程组长,监控上什么都没有。万一又”
“别看监控。”程澈打断他,“你看地图,珠宝店旁边,是不是有个地铁站出口?”
“是。”
“那个出口,是五号线的。五号线上一站,是火车站。”
程澈的声音顿了一下。
“我刚才看了一眼今天的警情通报。半小时前,火车站派出所接到报案,一个男的,在候车室里,偷了一身清洁工的衣服。”
张山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猛地回头,看向大屏幕。
屏幕的角落里,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推着垃圾车的男人,正低着头,慢慢走向珠宝店。
那个微小的细节,被所有人忽略了。
“所有人!出发!”
张山抓起外套,第一个冲了出去。
警车拉着警笛,在晚高峰的车流里穿行。
他们赶到金源珠宝店的时候,那个“清洁工”的一只脚,刚刚踏进店门。
他的手,正伸向垃圾车里,那里藏着一把己经上膛的枪。
张山从背后一个飞扑,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手铐锁上的声音,清脆。
行动成功。
回到市局,张山站在技术科的门口,没进去。
他看着里面那个巨大的屏幕,上面还残留着刚才的警报信息。
他想不通。
程澈是怎么把火车站的盗窃案,和这里的抢劫预警,联系在一起的?
是巧合?还是他真的能未卜先知?
那种感觉,让这个办了二十年案子的老刑警,第一次感到了某种程度的恐惧。
程澈的办公室。
王刚把一份报告放在他桌上。
“程队,这次之后,那些老同志对系统的态度,好多了。”
程澈嗯了一声,在看一份文件。
“但这还不够。”程澈放下笔,“他们只是信了我的‘首觉’,不是信了你的系统。”
王刚点头。
“我明白。信任的建立,还需要时间。”
“没那么多时间。”程澈站起来,走到窗边,“我需要他们,把系统当成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手脚。而不是一个需要我来解读的翻译器。”
他转过身,看着王刚。
“你们下一步的重心,放在‘科技成果转化’上。”
“转化?”
“对。别总搞那些高大上的算法模型。给我搞点实在的。”程澈敲了敲桌子,“比如,开发一个app,能让一线警员用手机,就看到嫌疑人的实时轨迹。再比如,搞一个ar眼镜,戴上之后,能自动识别视野里所有前科人员的身份信息。”
“让科技,变成他们看得见,摸得着的工具。”
“让他们离不开它,依赖它。”
程澈看着王刚那张因为兴奋而发光的脸,心里叹了口气。
这么一来,技术科又要忙疯了。
王刚他们,离躺平的日子,也越来越远了。
不过,如果他们能把这些东西都搞出来。
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更心安理得地,躺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