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的案子，结了。
市局内部，是一片劫后余生的庆功氛围。
程澈的办公室，门关着，窗帘拉着。
他没去庆功宴，也没看那些雪片一样飞来的嘉奖通报。
他只是坐在那，看着眼前那份关于“影子集团”的初步画像。
金融，科技，生物，政商。
这些词，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一起，构成了一个他前世都未曾完全看清的，庞大的怪物。
“清道夫”顾明哲，不过是这个怪物，用来清理皮屑的，一把指甲刀。
他知道，被动地，等着案子找上门，再用他那点未来的信息差去破解，己经没用了。
那是在给这个怪物，剪指甲。
剪完，还会再长出来。
他要做的，是找到这怪物的心脏，然后，一刀捅进去。
他拿起内线电话，拨给了李支队。
“老李，帮我安排一下，下午的全局工作会议，我要加一个议程。”
李支队的声音很兴奋。
“没问题！你要讲什么？传授一下你的‘读心术’？”
“不讲。”
程澈的声音很平。
“我旁听。”
市局，大会议厅。
气氛庄重，又带着一丝压抑。
各分局的头头脑脑都到了，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厚厚一摞文件，全是关于近期“清道夫”案的复盘和总结。
程澈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像个来晚了的实习生。
他手里没拿文件，只拿着他那个泡着枸杞的保温杯。
会议进行了两个小时，主题都是如何加强重案侦破，如何提升审讯技巧。
每个人都在说，怎么把刀，磨得更锋利。
没人说，这把刀，应该砍向哪里。
会议快结束时，一把手看向程澈。
“程澈同志，你是这次行动的大功臣，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那个角落。
程澈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
“我没什么好补充的。
他站起身，像是要走。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转过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
“我就是有点好奇，咱们江城，去年引进了多少外资？有多少是顶着高科技名头进来的跨国公司？”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没人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一个负责经济犯罪侦查的支队长，犹豫着回答。
“具体数字我记不清，但去年市里招商引资的力度很大，引进了不少海外的大项目，都是合法合规的。”
“哦，合法合规。”
程澈点点头，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就好。我就是瞎担心。总觉得，有些钱，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洗过一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我听说，有些国外的投资公司，最喜欢做的，就是‘慈善’。投个几千万，建个学校，修个实验室，名声好听，还能免税。至于那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又流到哪儿去了，谁知道呢。”
他说完，对着一把手点了点头。
“我话说完了，你们继续。”
然后，他拉开门，走了。
留下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一把手的办公室。
烟雾缭绕。
李支队把一杯刚泡好的茶，放在一把手面前。
“他这话，什么意思？”
一把手没说话，他看着窗外，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不是在问我们。”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
“他是在提醒我们。他看到的，是我们所有人都没看到的东西。”
一把手掐灭了烟头。
“通知下去，立刻，马上，成立‘跨国犯罪联合调查小组’。从经侦，网安，情报，各个部门抽调精锐。级别，定为最高。”
他又看向李支队。
“组长，你来当。副组长，让程澈挂名。”
李支队愣住了。
“让他挂名？那谁来负责具体工作？”
“他不用负责具体工作。
一把手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负责，给我们指路。”
程澈的办公室。
李支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上面批了，成立‘跨国犯罪调查组’，你当副组长。”
程澈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睁开眼，眉头皱了起来。
“又给我加担子？老李，你们这是想让我死在办公室里？”
他的语气里，满是抱怨和担忧。
“我们现在人手不够，经验也不足。搞跨国案件，这不是摸着石头过河，这是蒙着眼睛跳悬崖。这活儿，干不了。”
李支队看着他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反而笑了。
“行了，别装了。一把手说了，你挂个名就行，不用你干活。”
程澈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
“这还差不多。”
李支队走后，程澈拿起内线电话，拨给了技术科。
“王刚，来我办公室一趟。带上苏晓晓。”
几分钟后。
王刚和那个一头乱发的网络鬼才，站在程澈面前。
“程队，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大事。”
程澈指了指桌上的一份文件，那是新成立的“跨国犯罪调查组”的内部章程。
“新成立了个小组，缺技术支持。我跟上面提了，让你们技术科，帮帮忙。”
王刚看了一眼文件，点了点头。
“应该的。”
“我就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程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
“你们说，这钱，要是能像人一样，办个‘护照’，就好了。”
“每次它从一个国家，流到另一个国家，就在‘护照’上盖个戳。它的来源，它的去向，它经过了哪些账户，一目了然。”
王刚和苏晓晓对视了一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就是瞎想。”
程澈摆了摆手。
“你们技术专家，看看有没有可能，开发一个系统。专门用来追踪那些，喜欢满世界乱跑的，不记名的资金。给它们，建个档，画个像。看看它们的‘家族’，到底是谁。”
王-刚的眼睛，亮了。
苏晓晓嚼着口香糖的动作，也停了。
她们的大脑里，一个模糊的，但却无比震撼的系统雏形，开始浮现。
“跨国资金链智能追踪系统”。
这个名字，同时出现在了两个技术天才的脑海里。
某个无法被定位的加密网络。
数据流，像平静的湖面，突然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警告。检测到江城警方，正在对所有具备跨国背景的合法投资项目，进行最高级别的安全审查。”
“警告。其内部，己成立‘跨国犯罪联合调查小组’，目标，首指海外资金链。”
频道里，数据流的波动，变得剧烈。
“情报来源？”
“未知。根据‘观察者’西号的报告，该决策，源于目标‘程澈’，在一次内部会议上的，一次‘无意’的提问。”
频道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个人，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每一次‘巧合’，都精准地，踩在了我们最薄弱的节点上。”
“提升‘反渗透’等级。启动‘影子’计划。我需要知道，他身边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给我找到他的弱点。如果找不到，那就，给他制造一个。”
程澈的办公室。
他正在看一份关于建立“国际刑警组织情报共享机制”的可行性报告。
这是他“不小心”在一次和一把手的私人谈话中，提到的“小建议”。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小刘走了进来，脸色有些不对。
“程队。”
“说。”
“我女朋友，昨天逛街的时候，钱包被偷了。”
程澈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是件小事。但我去调监控的时候，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小刘把一张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放在程澈桌上。
截图上，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在把一个钱包，塞进路边的垃圾桶。
“这个贼，他偷了钱包，把里面的现金和卡都拿走了，但把我女朋友的工作证，留下了。”
“她不是警察，她在一家普通的互联网公司上班。她的工作证上，有她的名字，照片，和公司地址。”
小-刘的呼吸，有些急促。
“最奇怪的是，那个小偷，在得手后，没有立刻离开。他在我女朋友公司楼下，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办公室里，空气像是凝固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如同牢笼般的条纹。
程澈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从脚底，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后脑。
这不是普通的小偷。
这是一个警告。
一个来自“影子集团”的，无声的，挑衅。
他们在告诉他，我们知道你身边的人是谁。
我们，随时可以，动她们。
程澈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百叶窗。
外面的城市，车水马龙，阳光明媚。
但在他眼里，这座城市，己经被一层看不见的，巨大的阴影，所笼罩。
他知道，自己己经成了那张大网中央，最显眼的目标。
他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在对方真正动手之前，找到一个，能撕开这张网的，突破口。
他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
他没有去看那些复杂的案情，也没有去关心那个资金追踪系统的研发进度。
他新建了一个加密等级最高的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只有两个字。
“画像”。
他敲下第一个名字。
不是代号，是一个真实的人名。
一个在前世，掀起了滔天巨浪，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抖的，影子集团的，最高层核心成员。
名字后面，他开始输入关于这个人的，所有的信息。
性格，习惯，弱点，以及，他最偏执的，欲望。
这些，都是他用前世的生命，换来的，最宝贵的遗产。
现在，将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武器。
决战，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