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真是越瞧越有福气。
年前,贺然来府里小坐,带来了不少给孩子们的年礼。
她抱著刚满两岁,长得越发圆润的小胖喜,爱不释手。
“瞧他这模样,虎头虎脑的,真真可爱。”
贺然好奇地问孟时嵐。
“平日里总叫他胖喜,还没听过她的大名呢。”
孟时嵐正在一旁看著双儿整理礼单,闻言,抬起头,目光落在孩子身上。
“还没有大名。”
“这孩子打小就胖乎乎的,偏生又不爱笑,总像个小老头儿似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我便想著,叫他『胖喜』,愿他这一生,都能欢欢喜喜,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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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字里,藏著一个母亲最朴素,也最真挚的期盼。
贺然听了,不由得莞尔。
“原来是这样,这寓意极好。”
她又逗了逗怀里的小傢伙,“那孩子的正经名字,你可想好了?”
孟时嵐摇了摇头,唇边噙著一抹清浅的笑意。
“留给他爹来取吧。”
一句话,让屋內的气氛微微一静。
周从显领命奔赴边关,至今,已过了三个多月。
一百多个日日夜夜。
孟时嵐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细细地数著日子。
他就像是从这个天地间消失了一半,没有收到过一封书信。
哪怕只是一句寻常的问候。
孟时嵐垂下眼帘,將心中那一闪而过的涩意,悄然压下。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
整个京城还沉浸在新年的第一缕晨光中,镇国公府的门房,便通报说,七殿下求见。
孟时嵐有些讶异。
这个时间,他不应该还在宫里吗。
话音刚落,一道宝蓝色的身影,已经像阵风似的卷了进来。
“孟姨!芙儿!新年大吉!”
萧霖穿著一身簇新的宝蓝色锦袍,领口袖口都滚著雪白的狐裘,衬得他越发唇红齿白,神采飞扬。
他身后跟著的內侍元宝,手里捧著一个巨大的朱漆描金食盒。
萧霖像是献宝一样,將食盒打开,一股脑地將里面的东西都堆在了桌上。
“这是皇兄赏我的金錁子!”
“这是宫里新做的点心,比外面的好吃一百倍!”
“还有这个,西域进贡的夜明珠,晚上会发光呢!”
他將那些寻常人见都见不到的珍宝,毫不在意地塞进芙儿的手里,脸上带著不容拒绝的霸道。
“都给你!”
芙儿抱著一堆亮闪闪的东西,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孟时嵐。
孟时嵐无奈地笑了笑,对著萧霖道。
“殿下有心了。”
萧霖却摆了摆手,他今日显然不是来送礼的。
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芙儿,充满了期待。
“芙儿,我带你去看个更好玩的热闹!”
一听“热闹”二字,孟时嵐的眉头便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警惕地看著眼前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王爷。
“七殿下,今儿是大年初一,新年伊始。”
“可不好,再闯什么祸了。”
她特意在“闯祸”二字上,加重了些许音量。
萧霖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带著几分少年人的委屈和不忿。
“我何时闯祸了!” 他梗著脖子反驳,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气势弱了下去,小声嘟囔道。
“放心吧,就是去看个烟,真的!我保证!”
孟时嵐看著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又看了看女儿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嚮往,终是心软了。
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郭凡。”
她唤了一声。
一直沉默地守在门边的郭凡,立刻上前一步,躬身道。
“小姐。”
“你跟著他们去吧。”
“务必,看护好他们。”
萧霖並没有带芙儿去城中那些人头攒动的热闹地方。
他领著她,一路出了城,来到京郊一处空旷的荒地。
冬日的荒野,一片萧瑟。
枯黄的草梗上,还覆著一层薄薄的未化的积雪。
芙儿看著眼前这片荒凉的景象,又看了看从马车上抬下来的一个黑漆漆的小木桶,小脸上满是疑惑。
“你说的烟,在哪儿呢?”
萧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指著那个木桶。
“喏,不就在那儿。”
那根本不是什么烟,而是一个用桐油和黑漆反覆涂抹过的,结结实实的火药桶。
萧霖看著芙儿,眼神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本来,我是想求皇兄,让我在过年的时候见见母后。”
“我想把这个放给母后看。”
“可惜,皇兄还是不答应。”
他撇了撇嘴,像是要將那份失落都撇掉。
“索性,就拉出来放给你看!”
芙儿看著那个黑木桶,又联想到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这个不会又炸得四分五裂吧?”
她小声地问。
上一次,萧霖信誓旦旦地说要给她看一个“衝天炮”。
结果那炮仗还没衝上天,就在原地炸开了,木屑和泥土飞得到处都是,险些伤到人。
被提及糗事,萧霖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他在芙儿面前,才难得地有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孩子气,恼羞成怒地哼了一声。
“胡说!”
“我早就改良了引线,这次绝对万无一失!”
一旁的元宝心惊胆战,他已经劝了很多次,主子偏偏一意孤行。
他忍不住苦著脸上前又劝道,“殿下,还是別玩儿了吧。”
“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奴才就是有一百条命,也担待不起啊!”
萧霖烦不胜烦地一脚踹在元宝的腿上。
“囉嗦!”
“怕死,就赶紧滚远点!”
元宝被踹得一个趔趄,却也不敢再多言,只能愁眉苦脸地退到了一边,心里不住地祷告著漫天神佛。
芙儿看著萧霖熟练地检查著引线,眼中满是好奇。
“你为什么这么执著於做这个黑药呢?”
萧霖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灰濛濛的天际,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你不懂。”
他低声说。
“在所有人眼里,我是高高在上的天家贵胄,是陛下的亲弟弟,谁也管不了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可其实”
他的声音里,带著一丝落寞。
“我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