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嵐给她梳头的手,微微一顿。
她没想到,芙儿竟还记掛著他。
“芙儿。”
孟时嵐的语气,不自觉地严肃了几分,“你忘了吗?上次就是因为他,你们俩”
芙儿立刻从凳子上转过身,抱住孟时嵐的胳膊,小声地撒著娇。
“阿娘,我知道错了。”
“可是,七殿下是我来京城后,交的第一个朋友。”
“在国子监,那些人笑话我没有爹爹,都是他站出来帮我说话的。”
“上次虽然闯了祸,我们也都嚇坏了,可可他是我的朋友呀。”
“我的生辰,怎么能不请我的朋友呢?”
小姑娘的眼神,清澈又执拗。
在她的世界里,事情很简单。
朋友,就应该被邀请。
看著女儿澄澈的眼睛,孟时嵐心中一软,那些关於权谋、关於利弊的考量,瞬间都说不出口了。
她嘆了口气,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好,阿娘知道了。”
生辰宴那日,镇国公府上下洒扫一新,一扫连日的阴霾。
赵小姐和王小姐早早就到了,她们给芙儿带来了时下京城最时兴的绢和香囊。
三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嘰嘰喳喳,笑声清脆。
临近开席的时候,萧霖才姍姍来迟。
他似乎是掐著点来的。
孟时嵐看到他的时候,微微有些讶异。
自上次火药闯祸之后,算起来,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
不过短短月余,这孩子好像变了许多。
身形似乎抽条了些,显得更高了,眉眼间,也褪去了几分稚气与顽劣,多了些沉静。
他穿著一身宝蓝色的锦袍。
“孟姨。”
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他是亲王,自是无需行礼,但他还是向孟时嵐问安。
孟时嵐屈膝行礼,“七殿下。”
若非亲眼所见,孟时嵐很难將眼前这个沉稳的少年,同那个成日里上躥下跳的“混世魔王”联繫在一起。
看来,上次的事,对他的触动確实很大。
孟时嵐心中略宽,脸上也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来了就好,芙儿念叨好些时候了,快进去吧。”
萧霖点了点头,走进厅,芙儿立刻像只快乐的小蝴蝶,朝他飞奔了过去。
看著孩子们天真烂漫的笑脸,孟时嵐紧绷了多日的心弦,也终於鬆弛了下来。
就在眾人准备入席之时,府门外,突然又传来一阵喧譁。
管事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小姐,门外门外又有人送礼来了。”
孟时嵐有些疑惑。
今日宴请的客人,早已到齐了。
“是何人所送?”
管事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困惑。
“来人只说,是替一位贵客送的,並未署名。”
他说著,来人將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子,呈了上来。
匣子打开的瞬间,满室生辉。 里面,竟是满满一匣子,流光溢彩的东海明珠,与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各式首饰。
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何等的大手笔!
孟时嵐的心,却猛地一沉。
一股莫名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
她抬起头,看向来人,“你家主子是谁。”
那名伙计垂著脑袋,“回小姐的话,是贵客让小店送来贵府的生辰礼。”
孟时嵐皱眉,“那送礼的人,可还说了什么?”
那名伙计的腰,弯得更低了,他小心翼翼地回稟道。
“回小姐的话,那人什么都没说。”
“只给小人带了一句话。”
他顿了顿,將那句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
“他说”
“女儿生辰,当父亲的怎么能缺席。”
那句话,如同一根冰针,穿过喧囂,精准地扎进孟时嵐的耳膜。
每一个字,都带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
这绝不是周从显的语气。
厅內,芙儿的眼睛亮得像两颗被洗过的黑曜石。
她拍著小手,从孟时嵐身边挣脱,第一个朝著那个华丽的紫檀木匣子跑了过去。
“哇!是爹爹!爹爹回来了吗?”
小姑娘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雀跃与期盼。
她踮起脚尖,扒著匣子的边缘,小脑袋探进去,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满匣的珠光宝气中扫视著。
那份最初的惊喜,却在看清匣中之物后,慢慢地凝固了。
她的小嘴,不自觉地嘟了起来。
“不对呀”
小姑娘疑惑地回过头,看向孟时嵐,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不解与小小的委屈。
“阿娘,爹爹答应我的,明明是会跑会动的木牛流马”
“他说,那是他亲手给我做的生辰礼。”
“这些珠子虽然好看,可是可是它们不会动呀。”
童言无忌,却如同一道惊雷,在孟时嵐心头炸响。
她瞬间清醒。
周从显疼惜女儿入骨,一诺千金。
他绝不会记错芙儿的心愿,更不会用这些冰冷的珠宝,来替代一份父亲亲手製作的、饱含心血的礼物。
这个送礼的人,不是周从显。
那他是谁?
又是谁,敢自称是芙儿的“父亲”。
一股彻骨的寒意,顺著她的脊椎,一寸寸向上攀爬。
孟时嵐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面上恢復了镇定,她走到那名送礼的伙计面前。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著一股无形的压力。
“抬起头来。”
那伙计身子一颤,不敢对视,只得將头埋得更低。
“你家主子,究竟是何人?”
孟时嵐的声音不重,却字字清晰,“这等贵重的礼物,若不知晓送礼之人,我们镇国公府,是断断不能收的。”
伙计的声音带著明显的颤抖。
“回回小姐的话,小人小人真的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