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她?”
孟时嵐的声音很轻,带著一丝几不可闻的嘆息。
“郭凡,你可知,宋积云在英国公府住了那么久,周从显却始终没能挖出她们暗中传递消息的渠道?”
郭凡一怔,眼中的杀意凝滯了。
“小姐的意思是”
“宋积云说的没错,她是一座桥。”
“周从显行事,终究束手束脚,顾及著英国公府的顏面,顾及著他母亲。”
“他不能用的手段,我能用。”
“他不能审的人,我能审。”
“她现在还不能死。”
郭凡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脸上满是挣扎。
“可留著她,终究是心腹大患!今日是小公子,那明日”
“我知道。”
孟时嵐打断了他的话。
“宋积云这颗棋子,淬了毒,扎了刺,握在手里,隨时都可能伤到自己。”
她眼底的温度再次降了下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所以,我下棋的方法,不会像周从显那般迂迴。”
“对付这样的毒瘤,就要下猛药。”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著一股狠厉。
“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背叛我,算计我的孩子,会是什么下场。
郭凡心头一凛,垂首应道,“属下明白了。”
“但不是现在。”
孟时嵐抬起手,一片被风吹落的槐树叶,恰好落在她的掌心。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总要给鱼儿一点上鉤的时间。”
她轻轻一吹,那片叶子便打著旋儿飞走了。
“总有些人,会比我们更著急。”
“等到有人,等不及了,才是我们收网的时候。”
说完,她再不迟疑,迈步向院外走去。
走出祠堂的范围,周遭的喧囂才渐渐入耳。
孟时嵐回头看了一眼,孟家祠堂,英烈忠魂。任谁也不会想到,她会把宋积云关在这里。
她深吸了一口气,將满身的戾气都压了下去。
她快步穿过迴廊,朝著客院的方向走去。
贺然的房间里,瀰漫著一股浓郁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绕过屏风,床上的人影动了动。
贺然已经醒了。
她正有些茫然地盯著头顶的青纱帐,眼神还有些涣散,似乎没弄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听见脚步声,她费力地转过头。
“时嵐”
她的声音沙哑乾涩,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孟时嵐快步走过去,將早已备好的汤药端到床边。
“你醒了。”
她的声音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用瓷勺轻轻搅动著碗里褐色的药汁,温热的雾气氤氳了她的眼眶。
“贺然,谢谢你。”
“谢谢你救了小胖喜。”
若不是她,孟时嵐不敢想,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了儿子。
这份恩情,重如泰山。
而看著她身上缠著的厚厚绷带,和那几乎没有血色的脸。
孟时嵐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对不起,让你身陷如此险境”
贺然看著她这副模样,反而虚弱地笑了起来。
“说什么傻话。”
她想撑著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別动!”
孟时嵐赶紧放下药碗,扶住她。
贺然靠在软枕上,缓了口气,才咧著嘴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当时也没想过自己能这么勇猛。”
她眨了眨眼,苍白的脸上竟透出一丝顽皮。
“你知道的,我在边关长大,跟著我爹和我哥,也见过一些小规模的战役。”
“可那些毕竟不一样。”
“两军对垒,拼的是气势,是军阵,是人多。那些敌兵,说到底,也都是些不会功夫的普通人。”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后怕。
“可昨天那些人,不一样。”
“他们是死士,是真正的江湖武士,招招致命。”
“说真的,一对一我或许不怵,可一下子来那么多个我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她看向孟时嵐,眼神清亮。
“我就是死,也得把小胖喜护住了!”
这样坦荡磊落的话,这样生死一线的豪情。
孟时嵐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
她无法想像,当时的情景有多么凶险。
她无法想像,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姑娘,是以怎样的勇气,独自面对那样的绝境。
“我对不起你”
孟时嵐颤抖著声音,泣不成声。
“我没法跟你父亲交代,更没法跟我哥哥交代”
贺然看著她哭得梨带雨,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哎,你哭什么呀!”
“我这不好好的吗。就是看著嚇人,大夫说了,没伤到要害,养养就好了。”
她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有些笨拙地想去给孟时嵐擦眼泪。
孟时嵐握住她的手,那只手上,还残留著搏斗时留下的擦伤和淤青。
“你別说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
贺然见她越哭越凶,急中生智,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时嵐,你可別哭了。”
她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子。
“俗话说,长嫂如母。”
“虽然我现在还没过门,可提前照顾一下小姑子,保护一下我的小外甥,那不都是应该的嘛!”
她的话,带著边关女子特有的爽朗和不羈,驱散了满室的沉重。
孟时嵐一愣,眼泪还掛在睫毛上,却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你呀”
她破涕为笑,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傻姑娘,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可这句“长嫂如母”,却像一道暖流。
她们是家人。
未来,会是更亲密的一家人。
为了守护家人,她们都会不惜一切。
孟时嵐拿起药碗,用勺子舀起一勺药,轻轻吹了吹。
“好了,未来的孟少夫人。”
“先把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