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二娘越过周从显的肩,微不可闻地朝她摇了摇头。
“管事说你来了白马寺,求了什么。”
周从显的视线从她面上的扫过,隨后落在地上的几张纸上。
姜时窈慌忙伸手捧著他的脸掰了过来,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上。
“妾妾、妾只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周从显的视线重新回到她的脸上,此刻两人离得很近。
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
周从显没有回应,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任何的鬆动,一双眼好似要看穿。
她只感觉自己的心底好像又沉了几分,遂又看向芙儿的方向。
“今日人太多,芙儿都没有玩尽兴。”
姜时窈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
“她想玩什么,我带她去。”
周从显漫不经心地应道,他的余光还是看到了地上的东西。
其中一张正面朝上。
是一张籍书。
下一刻,一只手横过来,將地上的东西捡起。
“跑这么快做什么,赶著投胎吗!”
佘二娘一边捡,一边如泼妇骂街一般骂骂咧咧。
在周从显的视线下,她收好籍书,转头对姜时窈道。
“多谢娘子借给我香火钱,娘子府上在哪里,改日我送上门。”
姜时窈鬆了一口气,刚想开口,就被周从显打断。
“不用了。”
佘二娘看了眼满是占有欲的周从显,“那多谢公子夫人。”
待佘二娘走后,周从显的视线才落在姜时窈的身上。
他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温度。
“借钱吗?怎么我好像听到你说要离开?”
姜时窈的唇角颤了一下,“今日庙会人太多,妾说早些离开,世子以为要离开哪里。”
周从显鬆开她,“既然人多就早些回去。”
“过两日就是太后的生辰,藩王进京,邻国朝奉,京中必然会有动盪,在家好好待著,不要再出门了。”
姜时窈的眼睫轻垂,“是。”
周从显回头看了她一眼,隨后声音缓了缓,“等这段时间过去,我带你和芙儿去东山庄子上避暑。
“芙儿还是在那儿出生的,自她出生后,你还没有去过吧。”
姜时窈望著天边变幻莫测的白云,“不用了,那个时候宋小姐该进门了,府里上下都忙著,哪里还能分出人手送我去东山庄子。”
她又补了一句,“明年吧,以后多得是时间。”
周从显看著她望向远方的模样,没由来地转身將她拥在怀里。
不知为何,他觉得只有將她这般紧紧圈住,她才会安安稳稳地待在他的身边。
姜时窈轻笑著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世子这是做什么,这里可是佛门重地。”
“爹爹!”
他张嘴不知作何解释的时候,芙儿远远地就看到他。
周从显顺势鬆开了她,將女儿举在肩上。
“芙儿,庙会好玩吗。”
芙儿坐在爹爹的肩上看得更远了。
“好玩儿!哇!爹爹,前面有火圈!”
方才在山下时,人头窜动,抱著芙儿更是费力,所以除了杂耍,她们带著芙儿只看了人少的一些摊位。
所以,小姑娘没有玩尽兴,现在坐在爹爹的肩头,她自然想让爹爹再带她多玩一会儿。
周从显好像是为了躲避刚刚那种无所適从的感觉,顶著女儿就往山下走,“好,爹爹带芙儿去看。”
望著父女俩走远的背影,姜时窈抿紧了唇。
何妈妈迎了上来,“娘子,看来就算宋小姐將来进门了,您也不必担忧。”
霜降也笑嘻嘻地凑了上来,“娘子,婢子觉得世子对您不一样。”
不一样吗?
她只知道她是因为迫害致死才重生的。
姜时窈笑了笑,没有回应她们的话,抬起步子往前走。
何妈妈和霜降两人面面相覷,她们怎么觉得娘子有些
不高兴?
姜时窈走到山门的时候,一个小孩儿不小心撞到了她。
小孩儿一个趔趄摔了个四脚朝天。
她弯腰扶起小孩儿的时候,她的手里趁机被塞进了一物。
姜时窈的心中一动,立刻顺势塞进袖子里。
“当心些,慢点儿跑。”
她摸了摸小孩儿的发顶,心中顿时畅快多了。
佘二娘的身影隨后淹没在人群中。
何妈妈和霜降两人追了上来,“娘子,你怎么样。”
姜时窈的唇角上扬,“没事,小孩儿能有多大的劲儿。”
“早些回去吧。”
何妈妈和霜降两人再次相视。
这就,又高兴了?
今日从头到尾最开心的就是芙儿。
玩到筋疲力尽,上车就睡著。
周从显抱著已经熟睡的女儿,看著姜时窈是不是上扬的唇角,眼底几乎能溢出来的笑意。
“今日就这么开心?”
姜时窈侧头看他,才发觉自己的脸颊发酸。
从她拿到籍书和路引起,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来过。
她摸了下脸,“对呀,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总关在府里,芙儿长大了,十步就能走完的小院子早就不够她跑了。”
只要离了京城。
日后,广袤天地任由她的女儿恣意奔跑畅笑!
周从显没有回她的话,脑海里却闪过那张籍书。
让人不安。
晌午过后,下了一场雨。
空气里都是泥土味,走一路过来,鞋面上都是泥。 霜降撑著一把雨伞从后门匆匆出去的时候,差点儿撞到后厨的王妈妈。
王妈妈叉著腰就想骂,被旁的人拉了一把。
“那是霜降姑娘,老夫人院子里的。”
王妈妈疑惑,“不是已经到姜娘子的院子里去了吗。”
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妈妈一眼,不再多舌,转身就去干活了。
若不是她同高妈妈熟稔一些,谁会知道,现在伺候姜娘子的霜降是给世子准备的女人呢。
直到主街上,霜降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转身走向路边上的一家车马行。
“小哥,租车。”
雨伞收起,那张清丽的脸露了出来。
这哪里是霜降,明明是姜时窈。
何大友递信进来,粮库遭到了另外两大粮商的欺压,让他们要么立刻搬走,要么全部转让。
姜时窈就知道这一幕迟早会。
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早,她还未来得及想要应对之策。
她寻不到什么出府的藉口,只能同霜降说,想去求上回在餛飩摊遇上的柳大人帮忙,给老家的兄长带话。
霜降以为姜娘子是想缓和兄长的矛盾,便爽快点头答应了。
姜时窈嘆息,得亏现在身边是霜降。
若是鸣玉,不仅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还会立马把她的行踪告诉赵氏。
从国公府到南城的粮库,稍远了些。
但今日下雨,街上鲜少有行人,马车畅通无阻,一路疾驰。
姜时窈赶到的时候,何大友正一筹莫展。
好不容有点儿盼头,现在兜头一盆凉水。
“何管事。”
何大友连忙起身,“姜娘子。”
姜时窈困了一眼粮库,“可有人抢粮?”
何大友摇头,“现在还没有。”
“但是那群人来势汹汹,若不是那日我说背后还有东家,那群人恐怕就要掀了咱们的粮车。”
姜时窈,“你说东家是谁。”
何大友拍了下大腿,“我哪儿敢说!我也是含糊过去的。”
“姜娘子,你快拿个主意,该怎么办。”
他的话刚落音,粮库的门就被踹开了。
那群气势汹汹地人又来了。
“哟,还没搬,看来是想明白了,打算卖给咱了。”
为首的男子瘦得像个猴子一样,偏偏又佝僂著身子,看著就不想一个好人。
他一进来,就看到竟然多了一位女子。
“哎呀呀,原来这位小娘子就是东家!”
姜时窈穿著霜降的衣服,头髮也放了下来,一脸清丽的面容,任谁能想到她的孩子都已经三岁多了。
她冷眼看著这些目无法纪之人。
“天子脚下,竟然还有强买强卖之事发生!”
薛三仰头大笑,好像听到了笑话一样。
“做买卖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薛三的名字!”
“没有我薛三的允许,谁敢在这里做买卖!”
姜时窈,“行头写了允书,衙门盖了章。”
“官老爷都不干涉我做买卖,你又是哪一路的神仙,还要烧香拜佛不成!”
薛三捻著唇边的鬍子笑了起来。
“誒!说对了,没给我薛三烧香,就没人能开得了铺子。”
说著他那贼眉鼠眼的眼睛一转,“看来这位姑娘初到京城不久,做这么大的买卖竟然规矩都不懂。”
“不过,谁让我薛三爷是个心软的主,尤其是见到漂亮的小娘子,这心吶——”
“就,痒痒得不得了!”
薛三身后的小廝哄堂大笑。
“三爷,別嚇著人家小娘子!”
“这比春楼的胭脂姑娘可漂亮多了,三爷都走不动道了!”
薛三转头朝他们挥了挥手。
“去去去,都给老子滚出去!”
几人笑嘻嘻地退出来粮库。
薛三眯著眼睛看著姜时窈身后的何大友,“你,还不快滚。”
何大友隨手抄起墙边的查粮的竹竿,挡在姜时窈的身前。
“你想做什么!”
他是贪財也怕死,但他还有些男人的血性在。
更何况,比起眼前的小瘪三,他还是更怕周世子。
薛三轻轻“嘖”了一声。
他在京城这么久,还没有给他薛三面子的。
他抬手抓住竹竿,刚想捅出去的时候。
他的眼尾一,一庞然大物直接砸在他的脑门上,那一瞬,好像都能听见他脑子里东西晃荡的声音。
姜时窈举著一把铲粮食的铁锹。
若是薛三还敢妄动,再给他砸一下!
一直守在门口的小廝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薛三被打。
“三爷被打了!”
一群人乌拉拉地冲了进来。
何大友及时反应,將脑子嗡嗡作响还没反应过来的薛三挟持住。
“都退后!”
几人面面相覷,还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
他们跟著薛三游手好閒惯了,所有的商户谁不是毕恭毕敬地送上银钱。
就算遇上不懂事不懂规矩的,教育两句也就听话了。
但像这样,薛三被人拿住,还真是第一次。
“退后!”
所有人一时之间被逼得步步后退。
薛三揉著脑袋终於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竟然反被钳制,顿时恼羞成怒。
“都愣著干什么,给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