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凝神细看,发现地图上竟未标注长坂坡与当阳桥。文聘、魏延等荆州降将闻言,不禁面面相觑,露出惊诧之色。
几位荆州本地人面面相觑,从未听说当阳境内竟有这样一座桥梁。
刘备的眉宇间也浮现出疑虑之色。
秦牧唇边掠过一丝笃定的笑意,轻挥衣袖:
这番从容应答让刘备心中大定,当即就要向张辽传令。
这番话令刘备猛然警醒。
秦牧修长的手指划向东方,点在汉水流域。
张辽的担忧,早被秦牧料定。
一条明澈计策如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
最后障碍就此消弭。
残阳如血,沮水呜咽。
当阳古道上,万余荆襄溃卒蹒跚南行,甲胄碰撞声与老弱啜泣声交织。襄阳贵族车队被裹挟其间,绫罗绸缎沾满征尘。
这位荆州牧回首北望,眉间沟壑愈深。自襄阳夜遁以来,玄德追兵总若即若离——明明铁骑可朝发夕至,却始终保持着微妙距离。
刘表捻须的手蓦然一顿。他瞥见随行马车里探出的白发——那是庞家家主正忧心张望。老人浑浊的目光与他相触,又惶恐缩回锦帘之后。
「异度此言极是。那刘备终究是个卖草鞋的市井之徒,眼界狭小,怎堪造就大事!
此刻的刘表,早忘了自己正仓皇逃窜。
这番奚落倒似令他重拾了几分州牧威严,心头郁结渐散。
「唯有主公这般血统纯正的汉室宗亲,方配匡扶社稷!
「那刘备不过侥幸得了秦牧相助,终究是朽木不可雕。如今猖獗,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待主公会师江陵,整饬江夏、荆南之师,必能重振旗鼓。
「届时挥师北伐,何愁不能克复襄阳,剿灭刘备!
蒯越说得兴起,竟自沉浸在这番宏图中。
刘表面上颓唐之色渐渐褪去。
听得这番畅想,不由放声大笑。
蒯越亦捻须含笑。
「骑兵!
「东南方向有骑兵!
侄儿刘虎突然厉声惊呼,手指长坂坡东南乱抖。
君臣笑声戛然而止。
但见沮水北岸尘头大起,如浊浪般涌向当阳桥。
分明是大队铁骑席卷而来。
荆州何时有这般精锐骑卒?
「主公速走!定是刘备的狼骑杀来了!
狼骑?
刘备的骑兵?
刘表惊得险些坠马。
「追兵明明还在二十里外!
刘表军阵前,铁骑拦路。
“哪来的骑兵,竟抢在我军前头?”
“莫不是插翅飞来?”
刘表猛然回首,目光急寻蒯越,眼底犹存侥幸——但愿这谋士算错了棋。
“走的是水路!”蒯越击掌顿悟,“刘备令骑兵乘舟,顺汉水直下汉津,再溯沮水西进!唯有这般迂回,方能绕到我军前方,断当阳桥退路!”
他重重一叹:“主公,此乃我等失策!”
刘表面色骤青,瞳孔剧震:“异度!你分明说过,当阳桥藏于荒僻,连荆州旧吏都鲜有人知!当年若非你亲赴江陵,亦难晓此桥踪迹——”
他喉头滚动,声音发颤:“那大耳贼……如何探得机密,专遣精骑截桥?!”
“秦牧!”蒯越齿间迸出这个名字,如嚼碎铁,“此獠通晓荆州如观掌纹!定是他向刘备泄当阳桥之秘,献计水陆并进,断我退路!”
刘表手中马鞭啪嗒坠地。
那秦牧区区寒门,怎将荆州山川摸得比州牧府舆图更透?招揽伊籍魏延之流尚可解作蛇鼠一聚——可这等军机要道,纵是他刘景升持官印调阅的密图,都未曾标注!
“这秦牧……”刘表踉跄扶鞍,冷汗浸透重衫,“究竟是人是妖?!”
刘表声音发抖,自言自语,神色恍惚。
最终,刘表与千余亲卫抢先过桥,但近万士卒及襄阳豪族众人却被甩在北岸。
刘表却已会意。
焚桥!
唯有如此方能摆脱追兵。已过桥,又岂能逃过铁骑 ?
但这话蒯越不敢明言——北岸尚有蔡夫人与两位公子。身为人臣,若劝主上焚桥弃妻儿于敌手即便刘表此时明理,日后又当如何?
谁又能确定,刘表日后不会翻旧账,将妻儿之死的责任推到他头上?
因此他不敢把话说透,只能让刘表自行领悟。
是否该舍弃妻儿,终究只能由刘表自己抉择!
刘表默然不语。
心中权衡片刻后。
“虎儿听令!你立刻带一支人马,去接应你婶婶和两位弟弟过桥!”
刘虎向来唯伯父之命是从,当即领命,转身就要带人过桥。
“等等!”
刘表忽然又想起什么,连忙喊住他。
“除了接应你婶婶他们,最好能把庞德公和黄承彦也一并带过来!”
庞德公与黄承彦,乃是荆州四族中庞氏与黄氏的家主。
其他襄阳豪族被刘备截回尚且无妨,但这二人影响力太大,绝不能留给刘备!
“若侄儿来不及将那二人带过桥呢?”
“你自行决断,总之,庞黄二人若不能为我所用,也绝不能留给刘备!”
刘虎眼珠一转,立刻会意。
伯父顾及名声,并未明说,但他已听懂话中之意。
带不走庞黄二人,便杀了他们!
“侄儿明白该怎么做!”
刘虎抱拳拜别,随即率数百人马折返北岸。
北岸大道上。
数万人马仍在匆忙南行。
“刘景升,你终于撕下伪装了!先前敬我宠我,不过是忌惮我蔡家,忌惮我三位兄长。”
“如今我三个兄弟为你拼死奋战,你转眼就翻脸无情,竟当众掌掴我,真是冷血至极!”
“若放任下去,我这正妻之位迟早不保……”
马车内的蔡夫人低声嘟囔着,心中愈发不安。
骑兵突袭,乱军四窜。
蔡氏掀帘而望,只见阵列溃散,人马奔逃。
她面色惊惶,手足无措。
族弟蔡瓒策马近前,急声呼喊。
侍从扬鞭催马,车驾疾驰。
回首望去,部曲已乱作一团。
兵卒士族,皆仓皇逃窜,唯恐遭屠戮。
忽见刘琦身影,正在乱军之中。
她眼中掠过一丝冷意。
蔡瓒赫然变色。
刘琦乃主公长子,继母竟要弑子?
蔡瓒恍然。
刘琮娶蔡氏女为妻,若得继位,蔡家方能长保富贵。
若不除长子,次子何以承继?
蔡瓒眼底凶光乍现,调转马头杀向刘琦。
见其远去,蔡氏嘴角泛起阴冷笑意。
当阳桥南。
刘表勒马驻足,冷眼遥望北岸。
额角渗出的汗珠,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慌乱。
蒯越急得在原地打转,忍不住催促道:\"主公,敌军骑兵转眼便至,此时不断桥,恐生变故!
刘表浑身一震,残存的父爱终究抵不过蒯越的劝诫。
儿子没了还能再生。
若不断桥,待狼骑追至,丢掉的就不止两个儿子了。
他这个荆州之主,恐怕要命丧那个卖草鞋的刘备之手。
刘表当机立断。
待命的士兵立即举起火把,桥头顿时腾起烈焰。
就在火舌蹿起的刹那,几匹快马抢先冲过桥面。
为首少年滚鞍下马,跪倒在刘表面前。
认出是次子刘琮,刘表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