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宁院士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波澜。
尽管有宁院士的亲口证实,但在座的各位院士、总师、专家教授们,脸上依旧写满了难以置信。这实在太挑战他们的认知底线了。
一个看起来高中模样的年轻人,竟然是ws-15和新型材料的设计师?
程总师深吸一口气,决定用最首接的方式验证。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看向陈奕,问出了一个关于ws-15高压涡轮盘榫槽根部应力集中系数优化设计的核心问题,这涉及极其复杂的流体力学和结构力学计算。
陈奕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停顿,流畅地回答:
“程总师,关于榫槽根部的局部应力峰值,我的设计采用了基于拓扑优化的变厚度盘体结构,并引入了非定常气动载荷下的概率疲劳寿命模型进行迭代。””
他不仅给出了答案,更将设计思路、背后的理论模型、甚至优化迭代的考量都和盘托出。
其中提到的某些非线性振动抑制方法和概率损伤容限设计概念,隐隐超出了当前国内的普遍认知水平。
程总师愣住了,他身边的几位结构工程师也面面相觑,眼神中的怀疑迅速被震惊所取代。
另一位专攻燃烧室的女专家忍不住发问,是关于新型高温合金在极端热循环下的氧化膜粘附性问题,这是一个材料领域的顽固难题。
陈奕稍作思考,答道:
“‘新型材料的抗氧化性主要依赖于re、y等活性元素的添加,其在高温下优先选择性氧化,形成一层极薄但致密的(re, y)?o?复合氧化膜,这层膜与基体的热膨胀系数匹配性经过精确计算,并且通过控制冷却速率,在基体与氧化膜界面诱导产生了一层纳米尺度的富al?o?过渡层,极大地增强了粘附性,理论模型预测其剥落临界温度应高于2150k”
他口中的“纳米尺度过渡层”、“热膨胀系数匹配性精确计算”等术语和思路,让在场的材料学家们都听得入了神,有的甚至下意识地开始用手指在桌上模拟计算。
接下来,又有几位专家就气动设计、控制系统、叶片冷却效率等方面提出了相当刁钻专业的问题。
陈奕从容不迫,对答如流。
他不仅深刻理解自己提供的技术,更能阐释其背后的科学原理,甚至偶尔提及的某些前瞻性概念,让这些顶尖专家都感到眼前一亮,仿佛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会议室内最初那种怀疑和紧张的气氛,早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极度震惊、巨大欣喜和些许自嘲的复杂情绪。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院士喃喃自语,苦笑着摇头,
“我们这些老家伙,钻研了一辈子,没想到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程总师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和无比激动的笑容,他看着宁院士,感慨道:
“宁老,我信了!心服口服!哈哈哈,天佑我华夏!航空工业后继有人!这是真正的天才!”
质疑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对知识和天才的尊重,以及一种看到国家未来希望的激动与兴奋。
气氛缓和后,陈奕立刻切入正题:
“各位老师,我们还是先解决材料当前的问题吧。我想立刻去实验室看看具体的数据和工艺流程记录。”
“好!”程总师亲自起身引路。
一行人簇拥着陈奕,来到了核心材料实验室。
材料实验室的王老早己接到消息,亲自在电脑前调出了所有的实验数据记录。
陈奕坐在电脑前,神情专注,快速浏览着屏幕上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数据:
真空熔炼的功率曲线与真空度记录、惰性气体雾化制粉的各项参数、粉末的粒度分布检测报告、热等静压的温度-压力-时间曲线、后续热处理的每一步升温速率、保温时间和冷却方式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鼠标滚轮飞速滑动。王老和几位材料专家站在他身后,屏息凝神,没有出声打扰。
看了将近一个小时,陈奕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从数据记录上看,所有的加工工艺参数、热处理制度,都完全严格按照我提供的流程执行的,偏差都在允许范围内。理论上不应该卡在2100k。”
他又调出了多次熔炼实验中,各种稀有元素的实际添加量和最终铸锭/粉末的成分分析报告。
数据显示,这些关键元素的添加比例控制得相当精确,都在配方要求的最佳配比区间内波动,没有明显偏差。
问题似乎陷入了僵局。明明每一步都做对了,为什么结果就是差一点?
陈奕身体向后靠了靠,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
“王老,我需要更原始、更全面的数据。不仅仅是最终记录的关键参数,还包括所有原材料的原始纯度分析报告、熔炼炉每次开炉前的本底真空度记录、保护气体的全程纯度监测数据、甚至包括粉末在转运和封装过程中可能引入的极微量氧氮污染评估报告。
另外,热等静压时,包套材料的成分以及其与粉末可能发生的极微量扩散反应数据,如果有的话,我也需要。”
他提出的这些数据,更加细致入微,涉及到了可能被忽略的极细微环节。
王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立刻对助手吩咐道:
“快去!把陈奕同志要求的所有这些数据,全部调出来,打印一份!”
很快,一厚摞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资料送到了陈奕手中。
“谢谢。”
陈奕接过资料,“我需要点时间仔细研究一下这些数据。”
他拿着这摞沉甸甸的资料,回到了宁院士给他安排的临时宿舍。
关上门,他立刻沉浸到数据的海洋里。
桌上铺满了图纸和数据表,他拿着笔,时而快速演算,时而凝神思考,试图从浩繁的数字中找出那个隐藏的、导致性能未能达到理论极限的“魔鬼细节”。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连续计算、对比、分析了整整一上午。
他面前的草稿纸写满了一堆又一堆的公式和推算,却依然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可以导致性能差距的破绽。
所有的数据看起来都“完美”地符合工艺要求。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陈奕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即便是以他超越时代的知识库,面对这种实践中的细微偏差,也需要时间和更多的信息。
中午时分,宿舍门被轻轻敲响。
宁老爷子提着两个保温餐盒走了进来,看到外孙还伏在案前,眉头紧锁地盯着数据,桌上铺满了写满算式的草稿纸。
“小奕,先吃饭吧。”
宁院士将餐盒放在桌上,声音温和,
“科研攻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遇到瓶颈很正常。吃饱了饭,才有力气继续干活。”
陈奕抬起头,接过外公递过来的筷子,露出一丝苦笑:“谢谢外公。只是觉得有点奇怪,理论上不应该这样的”
“先别想了,吃饭。”
宁院士打开餐盒,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
“有时候,钻了牛角尖,反而需要放松一下,灵感可能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