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电孙司令。”方默对身边的参谋口述道,“同意125师、127师即日起撤往临城休整,124师可视情况交替掩护后撤。
另,着我军后勤部门,立即调拨手榴弹一千箱,60毫米迫击炮弹三百箱,pzb39反坦克枪二十支及配套弹药六百发,紧急送往临城,移交第22集团军。”
参谋迅速记录。
方默沉吟片刻,继续说道:
“告诉后勤,东西要给足,质量要保证。接下来要让鬼子彻底钻进我们的口袋,少不了这些川军弟兄们在正面继续演戏,我们得让他们有演下去的本钱。”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双眼眯起。
“我命令!”
指挥部内所有军官立刻肃立。
“装甲第一旅,立即进驻津浦线沿线的韩庄,依托运河和原有工事,构筑防线,设立后勤补给中心,囤积油料、弹药、备件。
好好保养那些坦克、卡车,随时准备出击!”
“命令装甲第二旅,配属109师,前出台二庄以北的枣庄地区。
到达后,同样设立后勤补给中心。
之后各部实行无线电静默,昼伏夜出,向抱犊崮地区秘密集结。”
方默的想法很简单,主力在野外隐藏,等到鬼子沿着铁路线进犯到台二庄城下,再发挥装甲部队的机动性,分成左右两只拳头,切断鬼子后路。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109师和装甲第二旅还有独立炮兵师负责关门打狗。
其中独立炮兵师装备了40门毛熊122榴弹炮、13门汉斯105榴弹炮、16门汉斯150榴弹炮,外加其他若干缴获鬼子重炮。
火力远超鬼子一般的的独立炮兵旅团,有大炮支援,吃下包围圈里的鬼子第10师团将轻松不少。
至于装甲第一旅,则干脆沿着铁路线北上,来一个倒卷珠帘,奔袭万里,争取一口气打到济城,重新构筑黄河防线,彻底改善第五战区无险可守的战略劣势。
当然,这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总之,先在前线囤积油料、弹药和备件不会错。
接着,方默运筹帷幄,继续下令:
“命令周卫国的103师,主力前出至临城,构筑二线阵地,随时准备接应藤县方向部队,并作为反击的预备队。”
“新一师随军部行动,作为总预备队。”
方默部署完各部动向,重新看向记录命令的参谋。
“另外把这些命令摘抄一份,通过秘密频道加密后发给第五战区司令部。”
考虑到鬼子的特务的渗透能力,方默要求对李长官只大致汇报就行。
很快,第五战区前敌总指挥部的数台无线电就开始忙碌起来。
一道道命令通过电波和传令兵,迅速传达到各支部队。
庞大的第六十九军,如同一个精密咬合的齿轮,开始按照方默的意志高速运转起来。
方默的手指在沙盘上,从韩庄到枣庄,再到抱犊崮,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弧形。
左勾拳,右勾拳,都已经摆好架势。
现在,就等着骄狂的矶谷廉介和他的第10师团,懵然不知地,一头钻进这个为他精心准备的血肉磨坊里来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就这样,在满满的战争迷雾中,寺内寿一和方默这一轮都落子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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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县城内,122师师部。
临时征用的一处民宅内,灯火摇曳,映照着王师长和赵参谋长两人凝重的脸庞。
桌上,摊开着两封刚刚收到的电报。
一封来自他们名义上的新上司,前敌总指挥方默。
电文内容十分务实。
王师长鉴:
北线战局已明晰,你部连日血战,艰辛备至,吾深佩之。
现命你部,自即日起,改变固守待援之策,采取游击战术,避实就虚,配合孟烦了师在藤县城外与敌周旋。
以袭扰、迟滞、消耗敌军为主,务必尽力保存有生力量。
七日后,可视战况发展,相机向临城方向后撤,届时自有友军接应。
望灵活机变,以最小代价完成任务。
方默。
另一封电报,则来自遥远的江城,落款是最高军事委员会。
电文措辞简短,却字字千钧。
津浦路安危,系于藤县。全国军民,瞩目于此。
着你部,死守藤县,一步不退,与城共存亡。
此令,绝无更改。
最高军事委员会。
王师长拿着这两封内容截然相反的电报,手指微微颤抖,胸口仿佛堵着一块巨石,憋屈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娘的……这叫什么事。”他猛地将手拍在桌上,声音沙哑,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方总指挥是咱们现在的顶头上司,他让我打游击,保存实力,我认。
可江城……江城那边跟我隔着多少级?第五战区、前敌指挥部、集团军司令部……
他们直接就把命令拍到我这个小小的师长头上了?”
他指着那份来自江城的微操电令,神色激动:
“一步不许后撤,与城共存亡。
某些人说得轻巧,他们知道我们川军弟兄手里拿的是什么枪吗?知道我们一个师有几门炮吗?知道鬼子每天往我们头上倾泻多少钢铁吗?”
“让我们在城外打游击,袭扰周旋,这是体恤我们,知道我们硬拼不起,是想让我们这些从川蜀出来的子弟,能多活下来几个。”
王师长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可这‘与城共存亡’……这是要把我122师最后一点骨血,都填进这藤县的城墙根下啊。”
赵参谋长长长地叹了口气,满脸的皱纹仿佛更深了:
“难啊,师座……实在是难。
遵江城令,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玉石俱焚。
遵方总指挥令,则是……对最高指挥抗命不尊,日后追查起来,恐怕……”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
两相对比,方默的命令充满了人情味和实战考量,体谅他们的艰难,给予他们生机。
而江城那边的命令,冰冷、僵硬,充满了政治意味和杀身成仁的期许,却丝毫不顾及前线的实际情况和将士们的性命。
这其中的差别,何其之大。
王师长沉默着,走到窗前,望着外面被炮火映得忽明忽暗的夜空。
他想起了出川时,父老乡亲的殷切目光;想起了辗转数千里,一路受到的冷眼和排挤;想起了这几日,无数川中子弟倒在鬼子炮火下的惨烈景象。
方默的信任与体恤,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热流。
可那纸来自最高层的命令,却又像一道冰冷的枷锁,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