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车里,沈墨华的手指轻握方向盘,真皮套的触感熟悉而踏实。
傍晚的夕阳从左侧车窗照进来,在仪表盘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偶尔晃到眼睛,他便微微侧头,用手挡住光线,这个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没有了王师傅的紧张注视,没有了沈绮在喇叭里的调侃,只有他自己和这台车,还有寒风刮过车窗的“呜呜”声,反而让他更能专注于操作。
先绕着场地开了一圈,熟悉傍晚的光线变化——
夕阳西沉后,光线渐渐暗下来,远处的枯树轮廓变得模糊,只能靠桩桶上的反光条辨认位置。
第二圈开始练习侧方停车,他没有像上午那样反复确认后视镜,只是凭着肌肉记忆打方向:车后轮与库线对齐时,右手迅速向右打死方向盘;
车身刚进库,左手立刻配合向左回正,动作衔接得没有丝毫滞涩。
等车稳稳停进库位,才看了眼后视镜——
车身端正,轮距库线恰好30厘米,比上午第一次成功时还要精准,连他自己都有点惊讶,这双手早上还在因为换挡失误被电得发抖,现在却能如此从容。
“不错。”
他低声对自己说,嘴角忍不住上扬。
第三圈练直角转弯,他故意加快了点车速,想测试肌肉记忆的稳定性。
当车头刚过弯道线,他的手几乎是本能地向左打方向,角度不多不少,正好让车身顺利通过,没有压线,也没有蹭到桩桶。
第四圈,他尝试了坡道起步——这是他上午最容易出错的项目,每次都因为离合器抬升太快熄火,还被电了三次。
这次他深吸一口气,脚轻轻踩下离合器,慢慢抬升,直到感觉到车身轻微震动(这是王师傅教的“半联动”信号),才轻踩油门,车平稳地冲上坡道,没有熄火,也没有后溜。
在坡道顶端停了两秒,看向远处的夕阳——橘红色的太阳挂在枯树后面,把天空染成了淡粉色,像一幅没干透的油画,寒风卷着枯草屑从车旁掠过,却不觉得冷,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开了五圈后,沈墨华确认肌肉记忆已经彻底固化:换挡时手指自然找到档杆位置,力度刚好;刹车时脚腕发力均匀,车身不会猛顿;
过弯时双手配合默契,不用再刻意计算角度。
他缓缓停车,熄了火,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枯草味的冷空气,胸腔里的紧绷感彻底消散,连之前被电击的肌肉酸痛都觉得不那么明显了。
再次睁开眼时,眼底的专注变成了放松,嘴角的笑容带着真实的成就感——
这比签下一笔千万级的合作还要让他开心,毕竟这是他靠“硬扛”电击换来的成果。
他推开车门下车,拎起副驾上的外骨骼——
塑料外壳上还沾着点上午的灰尘,关节处的绿色指示灯已经熄灭,像累坏了的小灯笼。
他走向办公室,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之前炸毛的头发被风吹得服帖了些,却还有几缕倔强地翘在额前,像在无声证明他上午的“惨烈经历”。
走到门口时,王师傅正端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靠在门框上喝,看到他过来,赶紧迎上去:“沈总,练完了?感觉怎么样?”
“都顺了,没再出错。”
抬手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把之前被外骨骼蹭皱的左肩拉平,又扯了扯歪掉的领带——
虽然还是有点不对称,但比上午整齐多了。
他的站姿恢复了平时的挺拔,肩线绷得笔直,眼神从容,除了额前那几缕翘起来的头发,看起来和平时在公司里那个矜贵的沈总没什么两样,仿佛上午那个头发炸成鸟窝、被电得龇牙咧嘴的人,只是一场荒诞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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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汤臣一品公寓的客厅只开了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从灯罩里漫出来,在深棕色的木地板上投下一圈软乎乎的光晕。
客厅茶几上还摊着沈墨华下午带回的文件,有几份被他随手扔在沙发上,边角卷了起来,像被揉过的纸团——
这是林清晓最看不得的样子,她刚从厨房端着两杯温咖啡出来,看到这场景,眉头先皱了皱,放下咖啡杯就伸手去捡文件,指尖捏着文件边角,轻轻捋平,按页码顺序叠好,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
沈墨华坐在沙发另一端,背靠着软垫,手里拿着一份《星海科技研发进度报告》,眼神却没怎么落在纸上——
下午被电击的手腕还在隐隐发麻,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轻抖一下,连握笔的力度都有点不稳。
下意识地把右手藏在文件下面,左手端着咖啡杯,试图掩饰,却没注意到额前的头发还没完全服帖,几缕翘起来的黑发在暖光下格外显眼,像被静电吸过似的,比平时蓬松了一倍,连早上梳好的发型都变了样。
林清晓整理完文件,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刚要喝,目光却落在了沈墨华的头发上。
她的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挑,视线往下移,又瞥见他藏在文件下的右手——
刚才他翻页时,手腕明显抖了一下,咖啡杯里的液体都晃出了几滴,落在文件的空白处,晕开一小片浅褐色的印子。
她没说话,只是端着咖啡杯,靠在沙发扶手上,眼神带着点疑问,轻轻扫过他的头发,又落回他的手腕,像在无声地问“你今天怎么了”。
沈墨华感觉到那道目光,后背瞬间绷紧了——
最怕林清晓这副“我看穿你了”的眼神,上次他把袜子扔进沙发缝,被她发现时,她也是这么看他,最后逼得他蹲在地上找了半小时。
赶紧挺直背脊,把手里的文件往面前挪了挪,假装看得认真,连刚才咖啡洒在纸上都没察觉,声音硬邦邦的:“这份报告里,芯片测试的数据有点问题,明天得让唐薇薇跟进一下。”
故意找工作话题转移注意力,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红,像被暖灯照得太厉害,连耳尖都透着点粉。
林清晓没接话,只是喝了口咖啡,目光还在他的头发上停留了两秒——
那几缕翘起来的头发,怎么看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炸”过,不是风吹的样子。
“你的文件拿反了。”
林清晓忽然开口,声音很轻,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报告上。
沈墨华一愣,低头一看,果然,文件被他拿倒了,研发进度表的标题倒过来,像一串歪歪扭扭的符号。
他的脸瞬间更红了,赶紧把文件正过来,假装是“看太认真没注意”,手指却下意识地捋了捋额前的头发,想把翘起来的部分压下去,可那几缕头发像有自己的脾气,刚压下去又弹起来,反而更明显了。
“我……”
想解释头发的事,比如“今天风大,吹乱了”,可话到嘴边,看到林清晓眼里的笑意,又咽了回去——
她肯定不信,说不定还会追问“沪上今天的风能把头发吹成这样?”。
干脆闭了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文件上,只是翻页的速度慢了些,手腕抖的时候,就用左手扶一下右手,尽量不让她看出来。
林清晓看着他笨拙掩饰的样子,没再追问。
她端着咖啡杯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看着外面的夜景——
黄浦江的灯光在江面上铺成一条金色的带子,远处的东方明珠塔亮着彩灯,像根巨大的荧光棒。
晚风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带着点凉意,她拢了拢身上的米白色针织衫,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沈墨华看她没再盯着自己,悄悄松了口气,可手里的文件还是没看进去,总觉得后背有点发烫。
干脆合上文件,站起来说:“我去洗澡。”
说完,不等林清晓回应,就拿着文件快步走向卧室,脚步快得像在逃,连沙发上的外套都忘了拿。
她把外套叠好,放在沙发扶手上,又拿起沈墨华忘在茶几上的手机——
屏幕亮着,停留在和沈绮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沈绮发的“哥,下次给你换辣椒水喷雾,保证你记得更牢”,后面还跟了个吐舌头的表情。
林清晓看着信息,嘴角上带了点笑意,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按了一下,把手机锁屏,放在茶几的正中央——
刚好在咖啡杯的右边,距离杯壁两厘米,是她习惯的整齐位置。
窗外的江风吹得窗帘轻轻晃,暖黄色的灯光把客厅照得格外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