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的深夜被寒潮包裹,汤臣一品的公寓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客厅的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冷清,只有书房的灯还亮着,像一座孤岛。
沈墨华在电脑前坐了整整一天,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邮件和技术文档让他眼睛发酸。
当最后一封邮件发送成功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只有远处黄浦江的航标灯还在微弱地闪烁。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想去厨房倒杯水。
刚走出书房,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猛地袭来,天旋地转,仿佛脚下的地板都在晃动。
踉跄了一下,连忙伸出手扶住旁边的岛台,冰冷的大理石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额头上滚烫的触感让他心里一惊,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烧得这么厉害了。
胃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抽搐,像是有只手在里面用力拧,疼得他弯下腰,额头抵在冰凉的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咬着牙,试图站直身体,可四肢却软得像棉花,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这种感觉很熟悉,是长期熬夜和饮食不规律引发的老毛病,只是这次来得格外猛烈。
缓了好一会儿,胃部的疼痛稍微减轻了些,可头晕和发烧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知道自己必须吃点药,他扶着岛台,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向客厅的药箱。
平时几步就能走到的距离,此刻却像隔着千山万水,每走一步都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
颤抖着手打开药箱,里面的药瓶被他翻得乱七八糟。
退烧药、胃药、感冒药……
各种瓶子在他眼前晃动,根本看不清标签。
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想拿水杯倒点水,却因为手不稳,“啪”的一声,玻璃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像是在空旷的房间里投下了一颗炸弹。
沈墨华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心里涌起一股无力感。
蹲下身,想去收拾碎片,可刚一弯腰,头晕得更厉害了,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只能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压抑的闷哼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浓的痛苦和疲惫。
卧室里,浅眠的林清晓被这声脆响惊醒。
她本来睡眠就浅,加上心里一直惦记着沈墨华白天那副苍白的样子,更是睡得不安稳。
听到客厅的动静,她立刻警惕地坐起身,黑暗中,她的眼神锐利如鹰,仔细分辨着外面的声音。
没有撬锁声,没有脚步声,只有一阵压抑的喘息。
林清晓的心稍微放下了些,不是入侵。
可那喘息声听起来那么痛苦,让她心里莫名地揪紧。
她犹豫了片刻,沈墨华那个犟脾气,肯定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可那痛苦的声音不断传来,让她坐立难安。
最终,她还是掀开被子,披了件外套走出卧室。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厨房的一盏小夜灯亮着,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沈墨华靠在墙上的身影。
他蜷缩着身体,头抵着墙壁,肩膀微微颤抖,看起来格外脆弱。
“沈墨华?”
林清晓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墨华听到她的声音,身体僵了一下,似乎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艰难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林清晓快步走过去,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到了地上的玻璃碎片,看到了药箱里翻出来的药瓶,也看到了沈墨华额头上细密的冷汗和痛苦的表情。
“你搞什么?”
林清晓蹲在沈墨华身边,看着他蜷缩在地上难受的样子,心里那点别扭的火气早就被担忧压了下去。
但嘴上依旧不饶人,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嫌弃:“沈总真是弱不禁风,不过加了几天班就成这副鬼样子。”
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了半步,仿佛怕被传染似的,“离我远点,别把感冒传给我,我可没工夫陪你生病。”
话虽如此,她的动作却半点不含糊。
只见她弯腰,伸手探向沈墨华的额头,指尖刚一触碰到他的皮肤,就被那滚烫的温度烫得缩回了手。
“这么烫?”
林清晓眉头瞬间皱得更紧,像是被烫到的猫,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这热度比她想象中严重多了,哪里是普通的小感冒,分明是高烧。
她不再犹豫,站直身体,双手穿过沈墨华的腋下,用力一拉。
沈墨华虽然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却被林清晓毫不费力地扶了起来。
他的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林清晓身上,头无力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滚烫地洒在她的颈窝,带着浓重的鼻音。
“喂,站直点,沈墨华!”
嘴上抱怨着,手上却更用力地扶住他,“平时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一生病就跟没骨头似的?”
她把沈墨华弄到了客厅的床上躺好。
柔软的席梦思陷下去一个坑,沈墨华蜷缩在里面,眉头依旧紧紧皱着,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得像纸。
林清晓转身去翻药箱,把里面的药瓶一股脑全倒在茶几上,一个个仔细看标签。
退烧药、感冒药、胃药……
她看得飞快,手指在药瓶上划过,眉头却越皱越紧。
当看到退烧药的生产日期和保质期时,她忍不住低声骂了句:“生活白痴!”
这瓶退烧药早就过期大半年了,亏他还天天把“细节决定成败”挂在嘴边,连家里的常备药过期了都不知道。
她把过期的药扔回药箱,又翻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退烧药后,果断站起身,从衣架上扯下自己的羽绒服披在身上,抓起钥匙就往门口走。
深冬的沪上深夜,外面寒风呼啸,雨夹雪打得窗户噼啪作响,她却连围巾都顾不上围,只想赶紧买到药。
临出门前,林清晓犹豫了一下,转身走进厨房。
她找了条干净的毛巾,用冷水浸湿,又拧到半干,轻轻走到沙发边,把毛巾敷在沈墨华滚烫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让沈墨华在昏沉中瑟缩了一下,却没有醒来。
林清晓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心里莫名地软了一下。
她伸手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动作不自觉地放轻,像是怕惊扰了他。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轻轻带上门,走进了外面的风雪里。
门关上的瞬间,沈墨华在昏沉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额头上冰凉的毛巾带来一丝舒适,驱散了些许滚烫的难受,他下意识地往毛巾的方向蹭了蹭,像是在寻找一个温暖的依靠。
意识模糊间,他仿佛看到林清晓要走,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像是怕被独自留在这冰冷的房间里。
张了张嘴,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声音轻得像梦话:“…别走…”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几乎要被窗外的风雪声吞没,却带着浓浓的依赖和不舍。
沈墨华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似乎得到了某种安心的回应,又或许只是幻觉,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沙发的靠垫里,呼吸渐渐变得平稳了些,只是额头上的毛巾因为他的动作滑落下来,掉在沙发上。
客厅里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和窗外风雪呼啸的声音。
药箱被翻得乱七八糟,茶几上还散落着几个药瓶,地上的玻璃碎片已经被清理干净,只剩下一点水渍,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慌乱。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路灯的光芒在风雪中变得昏黄模糊,像是随时会被吞噬。
林清晓裹紧羽绒服,快步走在空旷的街道上,高跟鞋踩在积雪的路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心里惦记着沙发上那个生病的男人,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药店应该还开着吧?
她一边走一边想,又忍不住在心里骂沈墨华麻烦,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
而沙发上的沈墨华,依旧沉睡着,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嘴里偶尔会冒出一两个模糊的词语,大多是关于工作的,只有那句带着依赖的“别走”,清晰地留在了寂静的客厅里,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这寒冷的冬夜里,荡开一圈温暖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