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那乡绅面上笑容依旧。
但心中已经充斥着鄙夷。
果然,果然是粗鄙不堪。
如此朗朗上口的诗句都点评不了什么,这探花果然来的有蹊跷!
他能在青海县吕洪礼一手遮天中还能成为乡绅士族,自有他的一套。
原本姓吕的召众人来试探这新来的探花县令,他心中还有些迟疑。
任由那吕洪礼说的如何好听,将这顾前程说的如何草包。
他都是不信的。
在他心中,能在殿试中成为探花的人,绝非慵才。
所以这次,他其实是抱着试探一番之后,若顾前程表现不错,他就要抱上大腿搏个前程来的。
结果,就这??
于其第的心中缓缓升起一抹失望。
得了,这青海县终究还是逃不过吕家之人的掌控。
待他坐下之后,便自顾自的吃喝,双耳不闻馀事。
“轮到我了……献丑。”
于其第吟诗完之后,后面一个接着一个的学子乡绅开始吟诗。
顾前程就这么坐在那里,心下升起一丝无聊。
终于,一首首奉承的诗句过后。
轮到一人站起。
此人便是公孙亦,吕洪礼的忠实走狗。
他的目光直视面前的顾前程,面上透着一抹躬敬,缓缓开口:
“小可此诗,名曰:《赠县尊赴任》”
“少年才调本无双,五马临风莅此邦。”
“剑淬龙泉销顽鄙,文悬秦镜伏奸魉。”
“应教瘠土生金谷,已见甘棠荫碧江。”
“他日考功书最上,九重丹诏赐旌幢!!”
此诗一出。
全堂皆静。
所有人的都直勾勾的看着公孙亦。
儒道学子,青海县第一才子!
就是放眼整个青海关,也绝对是能排得上号的大才。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这诗中用字极为讲究,但凡听到之人,皆被诗中意境所沉服。
五马,太守驾车用五马,这里没有指出郡守,反而用五马代替,一个小马屁拍出来,简直就是润物细无声。
还有诗中秦镜,传说秦朝年间,秦太祖有镜能照人心,喻指县令明察秋毫,洞悉奸邪。
至于生金谷,更是一绝,直接就预言其能使贫瘠之地变成丰收的良田,富庶一方。
甘棠不必多言,指召公在甘棠树下理政,百姓感念而爱护此树,喻指县令将留下仁政的美名。
高!
实在是高!
本来还有人怀疑这公孙亦的文采,此诗一出,堂下再无人能言。
“顾大人,学生此诗,如何?”
公孙亦嘴角含笑,目光之中透着一抹锐利。
顾前程依旧淡淡点头:“尚可。”
尚可……
这话一出。
公孙亦有些破防。
他的牙紧紧的咬在一起,但好在没失了理智,努力挤出一抹笑容:
“实不相瞒,此诗乃学生巅峰之作,馀生若无奇遇恐怕再难做出其右者。”
“既然在顾大人口中只配称做“尚可”,还请大人能出言指导,为学生斧正。”
说着,他一礼而下,直指脚尖。
顾前程手下一顿,他懂个屁的诗啊。
能说出尚可二字,完全是因为已经在此地坐的有些不耐。
他轻轻想了一会儿。
脑海之中灵光一闪。
想到了当初在大殿之上,阁老朱礼正曾对他的告诫。
他目光直直的看向众人,声音缓缓响起:
“诗词终为小道。”
“诗做的再好,斩不得妖族一跟寒毛。”
“词做的再响,也杀不了一位贪官。”
“本县至此,只为百姓谋福,只为圣上御民。”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变的锐利:
“以后本官执县,还望诸位能相互配合。”
“做出政绩,本官必如实上抱,绝不贪诸位之功。”
“但若是做不出……”
“呵呵。”
他的声音之中透着一抹冷意。
所有人的心头皆是下意识的一寒。
全场寂静。
只有公孙亦的声音还在:
“顾大人此言,学生倍受震撼。”
“然,学生习文二十六载。”
“今日若大人不明言学生之诗何处有误,他日学生恐心生蒙尘,日后再难有进。”
“想必顾大也不愿为世人所知,坏了治下学生道心吧?”
在顾前程的威压之下,公孙亦努力抬头,目光之中,透着一抹不甘。
他倔强的看着顾前程。
顾前程眉头轻皱,看着座下公孙亦,随后轻叹一声:
“本官言至于此,你有何必苦苦相逼?”
这话说的有点重了。
公孙亦的额头之上已见冷汗。
但他还是一咬牙,对着顾前程行礼:
“顾大人,或者您能拿出压住学生诗句的文章,让学生心服口服。”
“纵然儒道之心受创,也皆是学生自讨苦吃。”
“不敢怨恨大老爷。”
……
顾前程目光锐利。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先环视了一周。
看到所有人,此时的目光都在自己脸上。
并没有人出言相劝。
此时再笨的人也知道了。
这堂下一圈,沆瀣一气,皆是一丘之貉!
想明白之后,他面色逐渐变的冷淡。
随后抬起下巴,声音冰冷:
“若本县拿不出呢?”
公孙亦面色躬敬:
“若县老爷拿不出,那便请收回“尚可”二字。”
声音有些卑微。
但其中每一个字,都是在挑战顾前程的脸面。
朝令夕改?
还收回?
他要真收回了,以后在县衙之中,谁人还会尊重他?
“好好好!”
顾前程心中冰冷,面上却是透出冷笑。
下一刻。
“轰!!!”
整个醉云楼二层瞬间升起一股让人心悸的压迫!
嘭!!
随着压迫顺势而起,所有人的腿都是猛的一软,直接坐在地上。
在这压迫感下,桌上的瓷器都裂开缝隙。
“嗡!!”
一尊丈许高的儒道法相,出现在了顾前程的身后。
所有人都面色苍白,根本顶不住这压力之际。
顾前程的声音冷冷传来:
“原本,本县还想与诸位好好相处。”
“今日赴宴,也算是给足了诸位颜面。”
“现在看来,似乎没有人能让本官满意。”
说着,他一步步的朝外而行。
随着他步子每行一步,便有一人支撑不住威压,双手撑地,跪在他的面前。
这这威压之中,场面之中所有人甚至连嘴都张不开。
“从今日开始。”
“本官之言,你们所有人,必须要完成,敢有不从者,驱除本县!”
“若是服,本官便与尔等好好相处。”
“胆敢不服……”
顾前程的声音犹似地狱恶魔,他看向那木门,眼睛轻轻一眯,往前推了一掌。
背后的儒道法相,也随着他的动作一同而起。
木门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生生化成齑粉。
“君……君子境!!”
有识货的,此时已经面色苍白,死死的看着顾前程。
眼睛之中,透着莫大的恐惧。
君子境……的县令???
他娘的!这不可能!!
儒道能达到君子境者,最次也是一郡太守!!
随着这声音一出。
整个二楼,所有人的瞳孔都是一缩。
主座后方,那里有一扇屏风。
“嘭……”此时屏风后方,甚至直接传来一道椅子倒地,人掉在地上的声音。
顾前程缓缓收了威势。
堂间鸦雀无声。
甚至没有人敢抬头看他。
他淡淡的看向远处已经呆若木鸡的公孙亦:
“你不是想要诗吗?”
“今日本县刚好看到一首,颇符合本县此时的心境。”
“听好了。”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他话音如同巨钟,一字字的震在所有人的胸口以及耳朵。
说完,顾前程抬头看向那处屏风。
“不管你是谁,本县也不屑知道你是谁。”
“区区藏头露尾之辈。”
“但你记住,别惹本县。”
“还有,这木门坏了,记得出钱给醉云楼修。”
说着,头也不回便朝外而去。
只留下呆滞到极点的众人。
所有人,全都呆呆的看着顾前程消失的地方。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公孙亦此时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他如同痴傻了一般,口中一直在不停的重复着这两句。
司知节身为县尉,更是呆滞的看着那化作齑粉的木门。
脑海之中,顾前程那伟岸的身躯似印在脑子里一般,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