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三人身边的街景变化,虽因宵禁路上无人,但各色建筑小铺却渐渐多了起来,显然已经过了城门甬道,离着临安繁华中心之处越来越近。
许仙清了清嗓子,自顾自继续说道:“那佣工走了没几日,就又有一男子前来求医,他的病症与先前的佣工全然一致,从精神萎靡到莫名淤青,再到最后的肌肉萎缩。”
聂小倩插嘴道:“那脉象?”
“自然也是无碍,教人看不出病因。”
“再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病人,病症皆是一致,脉象虽说不至于如第一个人那般健康,各有不同,但多是常人极为常见的脾胃虚,阴阳虚的病灶,显然与病症无关。”
“恕贫僧打断,敢问这种情况的几个病人究竟是几个病人?”
许仙眼珠微动,斜眼盯着灯笼火光,似是正在回忆思索。
“刘伙计宋掌柜王书生还有”
又念叨了几个名字后,许仙忽然答道:“七个!”
灵犀微微颔首,又问:“这七个病人,皆是男子?”
许仙先是点头,继而眼神一亮:“大师已经知道具体情况了?”
灵犀摇头道:“只是猜到些事情而已,具体如何还要再看看。”
聂小倩似是听得来了兴趣,催促着问道:“再之后呢,如何了?”
“家师一生痴迷于医术,现如今又遭遇这等邪门怪事,结果可想而知,除开睡觉看病之外的所有时间,他几乎都是在研究这病究竟如何,常常连饭也忘了吃,甚至遇见一些简单好瞧的病,他都将病人直接交给我来看,趁着我瞧病开药之时,他也要回到自己屋中拿起那些病例反复翻看,就这样过了约有一月,他的痨病也日复一日的越发严重,再之后的事情,您二位已经知道了。”
聂小倩叹道:“看来王神医急急将罗刹鬼骨敷在胸前的原因还有这一层,也是为了早点治好自身肺痨,方有更多的时间研究这怪病,何为医者仁心,何为悬壶济世,此等大医被害,当真是”
灵犀不语,一时唯有许仙低沉叹息回荡于临安街边。
半晌,灵犀打破沉默。
“王神医既研究了这怪病一月的时间,期间想来多多少少还是有所发现,许施主知否?”
许仙立时答道:“一开始家师只当是某种奇怪的,只在男子之间传染的瘟疫,可这病在第七人之后便戛然而止,再加与这七人平日里有过接触的男都并未染病,而这七人之间互相又无什么交集,于是这想法没几日便被否了。”
“再之后连着十几天都未有什么突破,直到家师肺痨越发严重,那青楼女子前来送罗刹鬼骨的前几日,有一晚师父蓬头垢面的从自己屋中冲出,状若癫狂,在内堂中来回跑动,口中不断说着什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说着说着,许仙却是声音渐小,语速渐慢,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聂小倩却是急急追问道:“王神医知道什么了?”
“我当时也被师父吓得不轻,先是下意识问了几句您都知道什么了,他也不答,只是不断地重复着知道了知道了,我没办法,只好先安抚着他重新睡下,本想着次日再详细询问,结果次日我睡醒之时已不见了家师的踪影,等到晚上他才回来,手里攥着个我小木牌似的玩意,神情低沉,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在那之后,无论我如何询问,家师对于这怪病之事都是绝口不提,直至他老人家不幸离世。”
聂小倩檀口微张,却没发出声来,最终将目光投向边上的灵犀。
灵犀则是看着双手中烛台灯火,目光平和,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聂小倩的目光。
“许施主方才似是愣了一愣,或是自己也猜到了什么?”
许仙挠了挠头道:“还真是,方才将这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与您二位听,我才意识到一件事,师父后来似乎是知道了这怪病的内幕,而在知道这事情之后的没几日,他便被人用罗刹鬼骨害了性命”
“这怪病之事与王神医之死关系密切,很有可能是王神医查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以至于被人灭口。”
聂小倩语气低沉,说出刚才便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
许仙眉头忽然一锁,语带懊恼。
“都怪我太蠢了,这所谓的怪病现在看来全然便是有人刻意为之,若我能早点意识到这点,师父也不会”
“阿弥陀佛,所谓当局者迷,许施主不必过分自责。”
说话间,一行已到了一座寻常医馆门前。
门上匾额写有四字:“王氏医庐。”
进入其中,草药苦味扑面而来。
灵犀只是下意识微微皱眉,聂小倩却是脸色大变,整个人猛地向后一缩,似是对这草药味甚是不喜,唯恐避之不及。
灵犀侧目,见聂小倩脸色苍白不堪,不由得心神微动。
万物有灵,些许天生草药药味雄烈,自秉纯阳之气,因而或多或少有克制阴秽邪祟之力,如朱砂,雄黄。
可聂小倩在夜叉鬼的胁迫下已在不知不觉中走上鬼修路途,远不是寻常阴魂可比,怎会被零零散散的草药气味惊吓至此?
迎着许仙投来的疑惑目光,灵犀正要说话,就听聂小倩抢先道:“一时心悸,老毛病了。”
许仙恍然道:“原来如此,在下观姑娘面相,恐怕天生血虚,心悸想来也与此有关,不是什么大毛病,回头在下为姑娘开个方子。”
聂小倩连连答谢,待许仙转身领路,她便暗暗凑到灵犀身边,低声道:“那边屋子里有让我很害怕的东西。”
灵犀心中了然,顺着聂小倩的眼神望去。
视线尽头是一堂内分房,从外便能看到的木门门帘以及窗棂看起来都十分正常,似乎只是个常人居所。
灵犀扫了一眼,轻轻颔首。
“许施主不必过于折腾,贫僧今夜不如就睡在此处吧。”
他说着已经指向聂小倩方才示意的那间屋子。
许仙望去,顿时面露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