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臣直听得瞠目结舌,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将目光投向边上的灵犀。
后者面无波澜,语气平和。
“施主不是鲁莽单纯之人,将有关燕施主之事说得如此详实,只怕也有所求?”
白云飞似笑非笑看着灵犀:“你们和尚最重因果二字,我既将燕赤霞先前之事说了清楚,你平白听了我天山如此重要的秘辛,也该将他在烂柯寺具体的所作所为说与我听,方能了此因果,以保禅心无垢。”
灵犀默然无语,宁采臣聂小倩更不敢置喙此事,四周也随之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静。
片刻后,看着对面俊美出尘的和尚,白云飞面上的笑意渐渐凝固。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不守清规戒律的酒肉和尚,只怕所思所想并非如寻常和尚一致,若灵犀执意不说燕赤霞在烂柯寺所行之事,自己方才一切所为便成了天大的笑话。
正当他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愚蠢行为之时,灵犀缓缓开口,所言正是燕赤霞先前在烂柯寺中的所言所行。
白云飞一愣,继而也顾不得其他,凝神倾听。
此时初春凉风轻扬,带起一片柳叶落于灵犀鞋面。
后者低头看着那枯黄中带着一抹翠绿的叶子,嘴巴不断开开合合。
半晌,故事终于讲完。
“被一位宫装妇人偷袭追击而去却不见踪迹”
白云飞面露沉思,喃喃自语。
宁采臣难忍好奇,出声问道:“可知那妇人的身份?”
白云飞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深深看了眼不远处的灵犀。
“你既真是出自烂柯寺,便是出自名门正派,还是少做些破戒之事,离邪魔外道远些为好,莫要坏了佛门正道的名声。”
说罢,他转身便走。
灵犀那似乎永远不会泛起波澜的声音随即在他身后响起。
“白施主如此看重正邪人鬼之分,昨夜也看出王鼎屋中之物的猫腻,为何昨夜却如贫僧一般袖手旁观,不出手阻拦?”
白云飞身形一滞,侧头道:“若我说昨夜临时出了些事情,以至于我分身乏术,无暇顾及客栈之事,你信吗?”
灵犀轻笑反问:“为何不信?”
白云飞立于原地半晌不动,一阵后才抬脚离去。
看着他脚步不快,身形消失的速度却极快的背影,宁采臣皱了皱眉。
“见打不过大师您就灰溜溜跑了而已,还扯什么正邪之分好似自己多么大义凛然一般,简直虚伪至极。”
灵犀笑而不语。
招呼着聂小倩上马之后,宁采臣又看了眼灵犀,稍显嗫嚅道:“大师,关于燕大侠的事情”
灵犀知他心中所想,直言道:“是想说贫僧不该将燕施主之事尽数告诉白施主?”
宁采臣叹道:“若这位白少侠心怀不轨,所言有假,这不是将燕大侠卖了吗”
回想着方才他心通对白云飞的言语毫无感应,灵犀看了眼宁采臣,反问道:“那若白施主所言不虚,燕施主真是心怀鬼胎哄骗了你我的歹人,那贫僧若是刻意隐瞒,岂不是冥冥中又可能害了白施主?”
宁采臣嘴巴微动,半天才缓缓道:“可小生总觉得相较刚才那位,燕大侠总归更可信些。”
想到之前他心通同样对燕赤霞所言没有感应,灵犀翻身上马,暗暗思忖。
“两者所言相互矛盾,说明定有一人说谎,能瞒过他心通,此人境界心性定然不凡,若是如此,燕施主与白施主两相比较之下,反而是燕施主欺瞒的可能性更大些”
想到此处,灵犀摇头苦笑道:“扑朔迷离,贫僧也只好两不相帮,按白施主方才所言,先了了他的因果而已。”
宁采臣也不好再说什么,扭头看了眼聂小倩。
后者会意,驱马跟上二人,再度启程往临安而去。
此时的不远的林中,白云飞面色凝重,左手扶着腰间长剑,右手手持一张画满朱砂图案的蜡黄符篆。
“有佛子降世,自称来自烂柯寺。”
他说话之间,符篆上的朱砂纹路隐隐泛起红光。
“此僧还说在寺中见过燕赤霞,说燕赤霞自称天山弟子,来烂柯寺是为了查找师弟”
白云飞尽可能简短的将灵犀告诉自己有关燕赤霞之事说完之后,右手猛然一弹,便见那蜡黄符篆自行点燃,化为飞灰。
扭头看向灵犀三人先前所在之处,不知为何,白云飞忽的长叹一声。
“七窍七宝,颅蕴佛光,竟真是佛子,还是烂柯寺出来的这天底下真是要热闹了”
两日后,灵犀一行已到了临安城外。
只要穿过临安城,再往东走上半日,便可抵达此行的目的地,一个名为柳湖村的小村落,宁采臣家便在那里。
此时的灵犀看着聂小倩肩上似乎装着什么东西的行囊,不由得好奇道:“聂施主昨日究竟去那村中买了什么?”
聂小倩嘴角微勾,神情间颇有些俏皮道:“大师早晚会知道,只不过不是现在。”
灵犀无奈一笑。
自从昨日聂小倩满脸神秘的背着这小行囊回来后,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询问此事,而聂小倩每次都是相同的回答。
至于一旁听着二人说话的宁采臣,却全然不怎么在意聂小倩囊中之物究竟是何。
看着不远处已经隐隐可见的村落,宁采臣除了归心似箭,还有些后悔。
想着这一路除了客栈中的王鼎和白云飞之事外基本相安无事,他有些后悔要灵犀送自己前来了。
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被吓得要人相送才敢归家。
怎么说都是太过丢人了。
看着此时天色已黑,宁采臣意识到什么,咽了咽口水,侧身拿出挂在走马身侧的烛台点燃。
看着淡淡橙光映在宁采臣脸上,已经和二人十分熟络的聂小倩笑道:“没看出来宁先生这么怕黑啊。”
窘迫再度在宁采臣脸上一闪而逝。
半晌,他才嗫嚅道:“聂姑娘若是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恐怕也没现在这般轻松了。”
聂小倩哦了一声:“这又是怎么说?”
宁采臣扫视四周,微不可查的缩了缩脖子。
“你们没觉得这里有些冷吗?”
灵犀吐出口浊气,竟真觉得此处寒意更甚别处。
聂小倩柳眉微蹙:“天色已晚,比天亮时凉些也是正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