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好眼力,在下王鼎,这刀乃是我们庄上一长辈所赠,他在神都当了一辈子刽子手,一刀一命五十馀载从未失手,因此得了皇帝陛下青睐,寻了宫中御用的炼器师将他的鬼头刀融了重炼重打,方有此刀,煞气重得紧!”
说着他猛拍刀鞘,鬼首玛瑙骤然血光大盛。
聂小倩满身一颤,低呼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向灵犀身后躲了躲。
王鼎恍若无睹,似是浑不在意,大马金刀坐于灵犀对面。
“掌柜的!拿只煮好的咸鸭蛋来,或是鸡蛋也行,小爷要给这几位展示个绝活,放心,银子少不了你的!”
他有心卖弄,故意将嗓音提高,引得店内不少客人侧目。
只是鸭蛋尚未到来,鱼羹却是来了。
小二用木盘端着三碗鱼羹上前,估计是因为先前差点打翻酒碗,这回的动作轻手轻脚。
灵犀拿起勺子,毫不在意四周投来的诧异目光,吹了吹热气之后,大大方方喝入鱼羹。
他吃相极佳,腮帮微微鼓动几下后,喉咙上下一动,嘴角也随之微翘。
王鼎看得亦是笑容满面,也不知在高兴些什么。
宁采臣满脸的罪过,仿佛自己才是吃肉的和尚。
反而是聂小倩此时神态自若,象是已经接受了大师喝酒吃肉这件事。
此时鸭蛋被拿来,王鼎浓眉一挑,猛地起身道:“诸位!且看好了,我这一刀这叫珠联璧合!”
伴随着店内目光纷纷投来,只见刀光一闪,鸭蛋已是两半。
王鼎满脸自得:“壳不碎,黄不散,刀不脏,如何?”
店内众人神态各异,有叫好起哄者,亦有面露轻篾者。
灵犀则认真对付着碗中鱼羹,仿佛身旁什么也没发生,只有眼前这碗鲈鱼羹才是当务之急。
此时宁采臣满脸好奇,凑上前道:“既是如此珍贵的宝刀,不知那位长辈怎会赠与兄台,莫不是家中亲戚?”
王鼎将咸鸭蛋塞进嘴里,摇头笑道:“非也,这事情说起来倒也是个故事。”
宁采臣越发好奇,说话间身子前倾。
“愿闻其详。”
王鼎给自己倒了碗酒一饮而尽,抹了把嘴。
“先前也说了,这把刀的旧主是个刽子手,就住在我家两三条胡同以外,大家都叫他老刀头,或许是杀人杀习惯了,平日里与人交往从不目视对方,只瞪大眼睛盯着对方脖子看,目不转睛的那种。”
宁采臣只觉脖子一凉,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这这有点渗人啊。”
“是啊,所以这老刀头在我们那里可止小儿夜啼,但我王鼎自幼胆大,三岁就敢上树,所以反而对这老刀头很感兴趣,三天两头就拎壶酒拿几个咸鸭蛋跑去找他玩,老刀头也与我对脾气,时间久了,我二人也处成了忘年交。”
话到此处,聂小倩也听得来了兴趣,刚才一直攥紧着衣角的手掌渐渐放松,似是忘了恐惧,听得全神贯注,神情专注。
王鼎继续道:“老刀头不仅会砍头,还会耍刀,有时候喝高兴了,抄个柴火棍子就能耍个半天,我一般就在边上烫酒剥鸭蛋,看的时间长了,也学会了七七八八。”
顿了顿,王鼎又喝了口酒:“后来有一次,我又去和老刀头玩,他喝酒喝到最后居然落了眼泪,叹着气说什么生死有命天意难违,不如就今天吧,说完就把这把刀从身后抽出,给我讲明这把刀的来历后,便将刀送给了我。”
“之后呢?”
宁采臣追问。
王鼎摇头道:“没之后了。”
“没之后了?”
说话的居然是聂小倩。
王鼎苦笑道:“是啊,我当时就问他为什么把刀给我,他也不说话只是摇头,等我第二日再去寻他,已是人去楼空,之后也再没见过老刀头。”
宁采臣摩挲着下巴,似在回味王鼎所说。
“这位老刀头定然是茶楼说书先生口中的那种世外高人,什么生死有命天意难违听起来满是故事啊。”
此时饭菜早已上齐,王鼎夹起一筷子素烧鹅放入嘴里,眼神一亮,嗓子眼里本来打算接宁采臣话的言语变为了对素烧鹅的赞叹。
“嚯,平日里荤腥吃惯了,这素烧鹅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好吃!”
“大师吃肉您这豪侠似的人吃素,我今日倒是开了眼了。”
上前来为几人碗里添酒的老板娘见状不由得感慨几句。
灵犀面带浅笑,待老板娘离开之后,侧头对王鼎道:“施主,需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王鼎粗中有细,内里并非面子上那样粗犷,眼神微变,显然是听懂了灵犀的提点。
不过他嘴里塞满饭菜,只是含糊不清道:“好意心领了,话说和尚刚才言语妙得紧,不知出自哪座古刹?”
看他似乎并未太过在意,灵犀也不再多言鬼头刀之事,只答自己出自烂柯寺。
“烂柯寺?”
王鼎低声重复了一遍,只觉隐隐耳熟,却又想不出具体如何。
此时宁采臣又问起有关老刀头故事的细节,王鼎侧头解答,又与宁采臣东拉西扯起来。
不多时,饭菜全部见底,众人吃饱喝足,方各自回屋休息。
灵犀本不想过于骄奢,欲换下房,但宁采臣坚持不说,老板娘也说客栈里的空房只剩两间上房,这下没了办法,也只好和宁采臣住了一件,聂小倩自己一间。
是夜,客栈西厢。
灵犀于床上闭目打坐。
宁采臣躺在另一张床上,时不时翻身,似是难以入眠。
屋外有打更声响起。
子时已至。
隔壁王鼎所住屋中,忽地传来一声闷响,似是有人或重物猛然压在厚重褥子上发出的声响。
这动静不大不小,若是放在艳阳高照人声鼎沸之时,定然无人在意,但此刻月黑风高,客栈又十分安静,便衬得这声响刺耳,引人警觉。
宁采臣本想起身询问,但见灵犀则仍旧闭目打坐,恍若无闻,生怕自己小题大做扰了大师清修,想了想只是又翻了个身,没说什么。
半晌,隔壁复归宁静,再无突兀响动。
宁采臣渐渐放松,困意上袭,半睡半醒之际,隐隐听到有女子声音柔媚入骨。
“王郎,莫不是被小女子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