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0章 棋局 又犯病
次日清晨。
“号外号外!”
“卖报卖报特!大新闻!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喽!!”
卖报小童再一次出现在大街小巷之中。
瞬间,大家顾不得洗漱,纷纷冲了院子。
“给我一份!”
“这儿!来一份号外!”
“到底出啥事了?快念念!”
大家齐刷刷地看着报纸上的内容。
“什么!”
只见报纸上写着:“(本报讯)为维护市场秩序,保障广大人民.工商和公安机关紧密配合,于昨日
”
“依法取谛、查获各类私下非法交换、买卖物资案件抓获涉案违法犯罪嫌疑人有力震慑了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
内容很震撼,但因为各种原因能放出来的很少。
但仅仅就这一小部分,却让普罗大众震惊。
“抓得好!这帮倒腾东西的蛀虫,就该狠狠治!”
一个穿着工装的中年汉子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是压抑许久的痛快,“上次为了给我娘弄点粮票,差点没被那帮孙子扒层皮!”
“就是!扰乱市场,倒卖票证,就该让他们去吃牢饭!”
旁边一位拎着菜篮的大婶连连点头,皱纹里都透着解恨,“这帮人,把好好的东西价钱抬得老高,良心都让狗吃了!”
“干得漂亮!就得这么硬气!”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拄着拐杖,声音洪亮,“就该这样!给咱们老百姓撑腰,看他们还敢不敢无法无天!”
报童的叫卖声、人群的议论声、义愤填膺的谴责声,无一不叫好此次行动。
顺带,还把这段时间藏起来的票贩子一网打净,可谓是一石二鸟。
然而,任何浪潮之下,都潜藏着暗涌。
凡事有好有坏。
街头巷尾的议论声里,除了主流的高声叫好,也渐渐夹杂了一些反对的声音:“唉,这下是清净了,可我家那口子干体力活,就想吃点油水足的,这以后更难了。”
“谁说不是呢,我家孩子长身体,定量那点副食哪够?以前偷偷摸摸还能找补点。”
“抓是抓得痛快,可那些票贩子没了,有些紧俏东西,咱普通老百姓上哪儿踅摸去?”
这种矛盾的情绪在不断蔓延。
但!有须求,就必然有供给。
就在报纸号外热度未消的几天后傍晚,在一家不起眼的小茶馆后堂。
几张老旧的方桌旁,坐着几个神态各异的人。
一个穿着半旧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老金,曾是某个国营商店的采购员,对物资流通的门道熟稔于心。
后来因作风问题被清退,就成了地下流通网络里一个不大不小的节点。
前几天的风暴,他侥幸躲过,只不过几个重要的下线却折了进去。
“金爷,风声紧啊,咱们是不是得歇歇?”一手下谨慎问道。
“歇?”老金呷了一口劣质的茉莉花茶,声音低沉沙哑,“歇了,喝西北风?上面那些人,”
他用下巴朝门外方向示意了一下,“他们痛快了,抓了人,立了威,可日子还得过,工人要做工,农民要种地,干部要开会,学生要读书。”
“是人,就得吃喝拉撒,就有七情六欲,粮票、肉票哪一样能缺?光靠定量,够谁用?这些须求,会因为抓了人就消失了?”
“可是金爷,现在查得这么严”
“严?”老金嗤笑一声,“再严的网也有洞,以前咱们是明目张胆地倒票,那是撞枪口。”
“现在要换思路,记住几个字:以物易物,熟人介绍,不留痕迹。”
他放下茶杯。
“这次清扫对咱们也是件好事,我早就看不惯那些个野路子,做事一点都不严谨!”
“这次他们被抓了也好,也趁此机会,把咱们的地盘抢回来。”
说了两句,大快人心后,这才开始吩咐。
“其一,暂时就不要倒卖票证,风险太大,目标太明显。从现在起,咱们只做中间人,牵线搭桥,促成大家直接交换。”
“我们不碰票,也不经手大额现金,只收点辛苦费或者换点自己需要的东西”
o
“其二,只做熟客,或者熟客担保介绍的新客,生人一律不碰
”
几点要求下去后,几名手下难以置信地看着老金,没想到他这么短的时间就想好了解决办法。
只是。
“金爷,这这利润也太薄了,还这么麻烦。”
“麻烦?想快钱?想快钱的下场,号外上登着呢!”
老金冷哼一声,“薄?薄是薄点,但安全!细水长流懂不懂?现在不是图发财的时候,是图活命,图保住咱们这点人脉的时候!”
“等这阵风过去,咱们这路子趟熟了,还怕没肉吃?”
这是一条更隐蔽、也更艰难的路,利润远不如以前倒腾票证来得暴利和直接o
但似乎,是目前唯一能活下去的方式。
“金爷,以前那些老主顾,还能联系吗?他们现在肯定也慌。”
“联系!”老金斩钉截铁,“但要换方式,别打电话,也别直接上门。”
“找个由头,让家里孩子或者信得过的邻居,装作串门,递个口信。”
他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些代号和人名:“这是以前的老主顾里,我筛出来的,最可靠、须求也最迫切的几家。”
“你们负责好,别搞出事了,真出了事别怪我不救。”
新的游戏规就在这茶馆后堂,悄然确立。
轧钢厂。
外面的纷纷扰扰没有影响到厂里的生产。
“这个事就交给你了。”
“好的凌工。”李开朗点点头,转身离开。
上个月修好的磨床又出了问题。
之前磨床的问题不少,李开朗只是负责修复好了其中一部分。
没想到才用了没多久,又出现了问题。
直奔到车间。
车间沉主任一见到李开朗,立马迎了上去。
“李技术员,辛苦你跑一趟,麻烦你了。”
之前的那位孙主任,被下放不知道现在在哪工作。
“都是职责所在。”
操作工张工一见到李开朗,像见了救星。
“李技术员!您可算来了!这磨床它、它又犯病了!”
张工语速飞快,指着那台发出异常沉闷摩擦声的磨床。
“就这两天的事,加工出来的工件,尺寸忽大忽小,公差根本控制不住!我按规程调了又调,可它就是不听使唤了!”
张工一五一十地将最近这台磨床的毛病说出。
李开朗凭借着维修面板,依旧是之前的老问题。
【磨床综合精度异常,加工件尺寸波动】
【1更换内核传动系统总成
】
【2制作分系统部件替代修复
】
他当初只是修复好了其中一部分。
没多说,走到磨床旁,没有急于动手,而是先静静地观察。
机器运转的声音确实有些异样,少了些流畅,多了点滞涩和不易察觉的抖动。
针对张工说的问题,李开朗再次仔细检查。
液压系统压力稳定,换向无冲击,基础导轨无明显磨损松动
“问题找到了。”李开朗直起身,对紧张的沉主任和张工说:“内核在主轴传动系统,应该是耦合系统出现问题,导致动力传递不稳,精度自然失控,需要更换新的垫片组件。。”
问题根源并非主轴本身,而是连接主轴与驱动齿轮的关键耦合器内部的弹性组件—特殊合金垫片组件。
其出现了不均匀的疲劳磨损和轻微变形。
正是这微小的遐疵,导致动力传递时产生难以察觉的波动和滞后,最终反映在加工件精度的失控上。
沉主任松了口气:“能换就好!库房有备件吗?我这就让人去领!”
李开朗却微微摇头,眉头微蹙:“这种磨床是进口的。”
仅仅只是一句话,就让沉主任眉头紧皱。
进口的东西,没有一个便宜的。
而且想换,也得等进口。
“那怎么办?总不能等着吧?生产任务压着呢!”
“那倒不用,我们可以尝试修复定位槽,并制作临时替代垫片,我试试看看能不能做出来。”李开朗当即决定好。
有八级工技术在,李开朗相信自己的技术。
自家轧钢厂生产的零部件,哪怕不及进口的,但也不会差太多。
哪怕差的多,就当做消耗品,多换换也行。
“制作?”张工瞪大了眼睛,“这可是进口精密件里面的东西啊!”
“试试看。”李开朗没有多解释,转向张工:“麻烦张师傅帮我把材料准备好。”
张工见识过李开朗之前的手段,不敢怠慢,立刻应声去找。
沉主任也指挥其他工人腾出工作台。
不一会儿,材料工具备齐。
李开朗直接上手。
过程不必细说。
张工看着李开朗额外制作了一个l形加固片,这是垫片组件里没有的。
当即,忍不住问:“李技术员,这个铁片子是?”
“原耦合器这个位置的支撑设计有点单薄,受力集中容易变形。加这个衬片,分散点压力,能延长点寿命。”
李开朗解释了一句,手上动作不停。
没多久,一模一样的垫片组件便被制作出来,直接装上磨床。
“试试吧。”李开朗抹了把汗,示意张工开机。
张工深吸一口气,按下激活按钮。
磨床主轴平稳地旋转起来,起初还有些细微的杂音,但随着机油润滑到位,转速提升,那令人不安的沉闷摩擦声和滞涩感竟真的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均匀、流畅、有力的运转声。
张工迫不及待地上料试磨。
一个工件加工完毕,他紧张地拿起千分尺测量一一尺寸稳定,完全符合公差要求!再试一个,依然如此!
“神了!李技术员!真神了!”张工激动得满脸通红,声音都变了调,“稳了!太稳了!绝对够用了!”
沉主任长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李技术员,你可是救了急了!”
李开朗只是淡淡笑了笑,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说:“沉主任,这是应急的办法,自制垫片的耐磨性和寿命肯定不如原厂件。”
“你们以后多注意一下,有什么问题立马停机检查。”
既然能做出来,自然就没必要去申请原厂件。
“明白!明白!一定照办!”沉主任连连点头。
与此同时。
在老城一片低矮拥挤的工人住宅区里,老金手下一个绰号“瘦猴”的年轻人,正按照纸条上的信息,摸到了王木匠家门口。
他没有直接敲门,而是走到隔壁院子,对一个正在门口摘菜的大娘堆起笑脸:“大娘,我是王叔厂里同事的小舅子,王叔让我给您捎句话,说您托他找的两块厚的松木板”(暗指二市斤粮票)有信儿了。”
“让您家小子晚饭前去他那一趟,记得带那把新打的刨子”(暗指等值的布票或工业券)看看合不合手。”
大娘是知情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哦哦,知道了,谢谢小伙子啊,我这就跟家里小子说。”
傍晚时分,王木匠家刚吃完饭。
他儿子,一个半大小子,揣着家里攒下的三尺布票,按照约定的暗号,溜达到了隔着两条胡同的李铁匠家附近。
他没有进院,而是在院墙外装作玩耍,在不远处晃悠。
听到声音,李铁匠家的小女儿挎着个空篮子出来。
她看到了王木匠家的小子,两人对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两人装作一副谈恋爱的样子,走远了些,让周围的陌生路人毫不起疑。
借着空篮子,王木匠的儿子取出三尺布票再取出些钱。
李铁匠的女儿则是取出二市斤的粮票。
确认票没差,两人立马交换号,而后各自离去。
瘦猴则在不远处的巷子口阴影里,象个无所事事的闲汉一样靠着墙,眼角的馀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他看到两个孩子顺利完成了“以物易物”,各自离开,才慢慢直起身,掸了掸衣服,准备去下一个点“递口信”。
老金的新规矩,就这样在隐秘的角落,如同地下的暗流,开始了小心翼翼的流动。
利润确实微薄,这次“中介”,老金这边各自从双方抽水到了一点布票、粮票。
东西虽然不多,但总算迈出去了,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票和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