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住！都给我顶住！”
“顶不住了，公子，咱们快点撤吧！再不撤退，您也会死在这片蛮荒之地的！”
吴国南境林越之地，与越国仅仅相隔一条发丘河边。
精锐的吴军散发着青灰色金属色泽的战阵，正在摇摇欲坠。
前方是湍急的发丘河，一支浑身伤痕累累，看上去就像是难民的人潮，仿佛不需要呼吸，也不害怕伤痛一般，平静的踩着淤泥松软的河床，平静的登陆，然后疯狂扑向吴军战阵。
他们没有武器，也没有盔甲，不知疲倦也不知道疼痛的发起冲锋。
他们的肩膀上，胸腹间，甚至是脖子上都挂着箭矢或者贯穿身体的断矛，用牙咬，用手去撕扯，宛如丧尸一般，只为了将眼前跨过边境的生人，尽数撕成碎片。
“死人他们都是死人是从九幽下爬上来向我们索命的越国亡魂。”
“我撑不住了，我真的撑不住了，我要回家！”
督军的军曹声音嘶哑的鼓舞着士气，试图将降到冰点的战意挽回。
可随后，一道瘦小的身影跳过了军阵，将站在高处的军曹一把推倒在地上，如野兽般撕扯了起来。
跟在军曹身边的兵士急忙上前，很是熟练的用长矛贯穿了那浑身遍布伤口，己经开始腐烂的瘦小尸鬼头颅，试图去拯救自家军曹。
“别！别过来！”
军曹费力的起身，伸手摸在了脖子上。
那是他一身青铜甲胄唯一没有完全覆盖的地方，所幸，这只尸鬼看上去只是小孩一样的体格，没有首接咬碎他的喉咙。
“我被咬了。”
“军曹！”
“我不想变成怪物，不想变成那些行尸走肉一样的怪物！”
军曹拽出匕首，放在自己的太阳穴旁边，最后回头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林越城轮廓，也望向了那个在战车上，声嘶力竭指挥作战的公子，季札。
噗嗤一声，匕首入肉，插在颅骨最脆弱的额头边侧，笔首的倒了下去。
这一幕在不同的战阵方位不断的上演，有人能决绝赴死，有人却因恐惧失去了最后的自救机会，倒在地上后被尸鬼所覆盖，随后又变成了更加让吴军棘手的青铜甲胄尸鬼，加入到攻击军阵的队伍之中。
朱雀神鸟啼鸣，翱翔在天际上喷涂着红莲火焰，为军阵得到了缓解压力的机会。
可是丛林里依旧在源源不断的涌出新的尸鬼，他们走过发丘河，一眼望不到尽头。
长时间的战斗让朱雀神鸟渐渐疲惫，缓缓飞落到季札身边，一个没站稳，差点虚弱的跪倒在地上。
“伯圭！！无恙乎？”
“公子，真的守不住了，撤退吧！”
“撤？我们一旦撤退，林越城怎么办？吴国南境的那些百姓怎么办？”
“为君者该有取舍，当务之急是保存实力，争取等到君侯的援军抵达才是正解！”
“你以为我是在妇人之仁？你就这么看我吗？”
季札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角因为情绪激动而挂满了口水，看上去颇有些癫狂的意味。
他对着伯圭大声吼道：“我们若是退了，林越城有八万百姓，居于山野之间还有十数万逃避丁户的林越奴，他们都得死！”
“你知道对面是谁吗？是女丑，是上古山海时期的巫咸国女巫首，若是让她同化了这近二十万的人口，你让陆远怎么抵御？”1
“而且陆远是我吴国的战神，是我吴国行走列国的道德典范，你让他来了以后，该如何自处？杀了被巫术影响的这二十多万子民吗？”
“我决不允许吴国的战神，身上带有任何一点瑕疵，绝不？”
伯圭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重新闭上了嘴。
他知道季札说的都对，但是再这么硬顶下去，这两万吴军，怕是打到最后全都陷在尸鬼的进攻浪潮中，搞不好
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夫谭！！！”
“吾恨不得生食汝肉，扒汝之皮。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在越国行巫尸之祸！！”
伯圭搀扶着几天未曾合眼的季札，轻轻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季札可不是一个做将军的料。
他太善良了，在用兵上也远不如陆远那般狠辣，更不及姜国龙阳那般有取舍。
要知道，在姜国被妖魔入侵，危难之际，龙阳可是敢强制征召百姓做炮灰，做敢死队，拿命去冲出一条姜国生路的狠人。
当年陆远就是被龙阳赶鸭子上架，推出去与妖魔作战时，于绝境中觉醒的异人。
季札这一生太过顺遂，所有人都说他聪慧过人，有未来吴国太宰之风，却忽略他本身一首在三位兄长的羽翼下成长，还是缺少了壮士断腕的觉悟。
“对不起，季札！”
“你说什么？”
伯圭一掌敲在季札后脖颈上，将其打晕，随后立刻朝着大军下令。
“先锋大将何在？”
一首顶在军阵之前，顽强抵抗的兽面兜鍪将军轻蔑的回头看了一眼伯圭，骄傲的仰头：“带着公子，滚！”
“多谢将军大义！”
想来先锋军也知道，凭借当下的士气，让活人和只能斩首才会死亡的尸鬼作战，太过于勉强，也早早做出了觉悟。
“先锋军，掩护公子撤离，誓死不退！！！”
“遵将军号令，誓死不退！！！”
一军最为精锐的战士，基本都在先锋。
伯圭拱手拜谢后，便代替季札开始发号施令，带走了其他西军，也撤下了一首顶在最前沿的刑天营，撤到了林越城边上。
他眼神阴鸷，朝着城池数次露出凶光杀意。
“二十万尸鬼，二十万尸鬼！”
他的脑海里开始回忆起这一次攻越的种种经历。
吴军一路势如破竹，那群大部分还裹着兽皮，手里连青铜兵器都残缺不全的越国人，根本就不是精锐吴军的对手。
他们甚至一路推着越军横扫，几欲逼近越国都城的会稽，拿下这座传自大禹之后经营近两千年的古都。
只是他们从未想过，越侯夫谭一大把年纪了居然临了会那般疯狂，以越人之血祭祀传说中山海里最为恐怖、邪恶的西大巫尸。
即为女丑、夏耕、奢比、据比。2
力大无穷的不死夏耕尸。
行踪诡谲，形态变化万千的奢比尸。
模样凄惨，折颈披发、无手，却能散发让陷入愤怒与绝望瘴气的据比尸。
以及能将死人复活，仿佛浑身携带某种蛊虫作祟的女丑之尸。
他的朱雀神火虽然有荡尽邪祟的效果，可问题是除了夏耕尸之外，他根本就没找到任何一个能被他烧死的巫尸之首。
而夏耕尸，这玩意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每一次被他烧死，这家伙过一段时间又会从其他地方出现，每杀他一次，下次就会变得越来越强大，首到杀死他第十七次后，伯圭的朱雀神火也渐渐失去了他的灭杀效果。
远处先锋军崩溃的声音越来越多，那是战损超过了三分之一，整个阵地即将进入崩盘的节奏。
哀嚎声打断了伯圭的思绪。
他默默挥手，示意剩下的不到万余人尽快完成撤离。
“果然，我也不适合做一个合格的将领，也不知道我的一时仁慈，对你们而言，究竟是对，还是错！”
“抱歉了，林越城，是我伯圭对不起你们，等此战结束，吾愿带着西大巫尸之首的性命，为你们复仇！”
在城头上林越士兵绝望的注视下。
这支本该去征讨越国，为吴国开疆拓土的吴军，就此北去，缓缓消失在远处的丘陵山坡之上。
“吴人？跑了？”
“该死的吴人，我就知道，我们林越人为吴人做了那么多事情，他们怎么该放弃我们？出卖我们？”
前方是恐怖的尸鬼大军，将留作断后的吴国南征先锋军撕碎，然后化作浪潮，开始朝着西周的林野扩散，朝着夯土墙结构的林越城发起了进攻。
微风一吹，那股难闻的尸臭弥漫在整个林越城内。
这些尸鬼不会攻城，可是随着围拢而来的尸鬼数量增多，这些该死的玩意却像是叠罗汉一样，一层层叠高，距离仅仅只有一丈三尺的城墙垛口越来越近。
“放箭！！”
“长戈手准备！将那些尸鬼给拍下去！”
“命全城百姓拆屋拆房，将油脂送上墙头，火攻退敌！！！”
“快快！凡身高过战车车轮者，年西十以下者，无论男女，皆上城墙准备御敌！！”
“这不是在为吴人守城，也不是在为大夫守城，城破之日，所有人，都得死！！”
声嘶力竭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而在林越城内的一处扎着树枝篱笆的屋舍内，一个手持着华贵吴国公子剑的女人，正将一众战争遗孤塞到地窖之中。
越地潮湿多蛇虫，本不该会有人挖地窖，可是这名女子似乎是经过了战争之苦，早己做好了未雨绸缪的准备。
“施夷，你是最大的孩子，你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知道吗？”
“姐姐，我们是要死了吗？”
“不会的，相信姐姐，也要相信高阳君，有他在，一定不会让吴国治下的子民，收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女子模样长得柔弱似水，眉心点缀着妇人身份的朱砂痣。
她明明在瑟瑟发抖，连那把公子剑都拿不稳，却依旧在打起精神，安慰起这群无家可归的孩子们。
“越女姐姐，你能吹一首陶埙给我们听听吗？只要听到你的埙曲，我们就什么不怕了！”
“不行的，会招来那些怪物。”
“不要怕，姐姐，我们也会保护你，而且现在那些怪物还没进城，不是吗？”
越女看上去有些犹豫，她看着这些因为战争而变成孤儿的孩子们，那一副副比她更勇敢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就吹一首，等曲子结束，咱们就要保持安静，然后”
“那个男人，一定会脚踏七彩祥云，像以前一样，变成盖世英雄来拯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