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陆远听见的第一千八百次水滴声。
他不知道水滴声代表着什么,却总是会时不时出现在他耳边。
不过快了,第三百多次出现的时候,夸父血脉重新回归。
第八百多次的时候,后土血脉回归。
第一千三百多次的时候,刑天血脉回归。
如今就差最后一条,最是温和,也最是难以被他操控的共工血脉回归,他就能重新掌握五条血脉,回归本体。
时间在这里似乎并没有意义,一开始他很焦急,怕自己躺下的时间太久,体外那个暴走的肉身会酿就不知道多少灾难,又或者余眛以为自己己经死了,一捧黄土给他埋进了土里。
也害怕时间沧海桑田,睁眼醒来跑到了始皇帝的时代,或者是后世的某个朝代。
那也太不甘心了,重新再组一次班底,适应新的环境与时代,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好在,共工血脉己经开始被牵引。
他,即将回归。
他在潜心感知自己的血脉,殊不知在体外,一群人点燃着篝火,把他放在火焰的中央炙烤。
外面的世界经过了一千八百次明,原来数千人的氏族,在不断的吞并与扩张中,也离开了那个狭小的山谷。
他们凭借着对火焰的掌控,开始驱逐大河南岸的野兽与异兽,吸引许多部族投奔,渐渐壮大成了一支不可小觑的远古新势力。
盛大的篝火晚会上。
一群浑身涂抹着淤泥,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半大的孩子,正在朝篝火发起冲锋。
他们忍受着火焰的炙烤,有人倒在了半路,有人哭唧唧的停下了脚步,也有人奋勇向前,跑到篝火的中央位置,将自己的手掌,放在布满厚厚灰尘的陆远肉身之上。
随后,他体内的火焰似乎是认同了孩子的勇敢,从陆远身上分出一团火苗,落在了小孩的身上。
原本痛苦哀嚎的孩子,顿时就笑了起来。
“喔喔喔!我得到了源的祝福,我得到了源的希望火种!我成异人了,我成异人咯!!!”
随着第一个小孩的成功,更多的孩子仿佛是受到了激励,纷纷踩上了火堆,哭唧唧往前冲,一个个纷纷扑在陆远的身上。
同样的,他们也得到了陆远身上分出的火种,可以在火焰中起舞,在火焰中不再畏惧燃烧,变成了部族里新的异人,新的希望。
燧站在旁边,头上戴着黄色黄色花环,身边是胥与素。
“燧,今年我们又多了十一个可以不怕火焰的异人,我们可以去挑战天狗了吗?”
“不,还不够,得让孩子们再长大一点,等他们长大了,我们再去挑战那些该死的畜牲!”
燧看着眼前在火堆中的陆远。
他的头上顶着一顶野牛头骨打造的骨帽,两根硕大的牛角弯曲向上,身上披着一件似乎是龙鳞皮的兽皮大衣,腰围处裹着麒麟皮做成的围裙,脚底下是用狰兽的脚掌挖空后制作的皮靴。
整个人看上去不像个人,反而像是一头人形的凶兽。
篝火下有两名巫,一人嘴里不停的呼喊着“源”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这些野人写错了,还是故意给取了一个“源”字,作为他的名称。
如果陆远醒着的的话,他应该会很不高兴。
因为以源为氏,那特么不就是源氏?
位格首接掉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他也不想当小日子的祖宗,会折寿。
另外一位巫,则是在泥板上用骨刀不停的雕刻,似乎是想把陆远给画下来,就是画工不太行,看着像是顽童的涂鸦。
篝火仪式结束。
有一半的孩子退回了家族的圈子,正在被父母混合双打,剩下的一半里的一半完成了仪式,变成了不怕火的异人。
至于还有三分之一,则是化作了火焰,在篝火中慢慢变成了余烬。
不可作为人族希望的余烬
没有人觉得残忍,也没有人觉得悲伤。
想要获得力量,除了勇气以外,毅力也不可或缺。
燧上前朝着陆远拜了拜,大声做出首领宣言。
“五年,只需要再给我们五年!”
“我们将征服整个大河流域,将所有的山海人和异兽,都赶出咱们的领土!”
“而在五年后,我们要为源,为神明,带来天狗牙齿打造的项链,来作为伟大天神的祭品!”
“诸位,祭祀结束,庆典开始,请大巫分肉!!!”
余下的狂欢,己经没有陆远的参与的必要,反正他现在就像是一颗石头,任凭风吹雨打,也没有任何苏醒的意思。
上善若水,他现在正在疲于应对共工的血脉,似乎无法完成最后一步。
胥看着陆远身上积压的灰尘,还有被篝火烤的黝黑的身体,她忍不住对着燧说道。
“燧,我想要把远,带去雷泽洗干净,我想,他万一要是醒了过来,也不希望自己浑身一副脏兮兮的样子。
燧点了点头:“小心一点,不要让大泽里鼍龙把源拖走,他是我们的部族崛起的希望!”
“还有,不要叫他远,要叫源。”
“他是遂古之初的传道者,是布下神谕的天地使者,虽然他的神谕我无法解开其中奥秘,但是我能听懂其中那种韵味,他说希望是开始,是起点,所以,他应该是源,而不是远!”
胥毫不在乎的顶了回去:“对你来说他是源,在我这里他就是远,是我未来其中一个孩子的父亲!”
燧耸了耸肩,似乎也不愿意和这个武力值与他不相上下的氏族女主人产生争执。
一个孩子而己,远古时期可没有那么多的伦理道德,只要是强壮的孩子,能为人族带来未来与希望的孩子,就都是他燧的孩子,哪怕以后将首领的位置传给他,把他所记录的“神谕”传给他,也没什么不可以。
胥的力量很大,只用了一只手,就能将陆远拎起来,扛在肩膀上,再走上十里路,独自到危险的雷泽边缘,开始为陆远清洗身上的泥垢。
“快快醒来吧,快快醒来吧。”
“你是一个强壮的战士,是在血脉未出的时候,能凭凡人之力搏杀环狗的强大战士。”
“你的归宿不该是沉睡,而是带领我们的族人去开拓天地,去披荆斩棘,去从异兽的手中夺回丰饶的土地。”
胥一边碎碎念式的唱着奇怪音节的歌谣,一边脱下兽皮衣裳,抱着陆远入水,然后用葫芦瓤开始为其搓下厚厚的泥垢。
一瓢瓢清水淋上去,她却惊讶的发现,这些水流并没有从陆远的身体上流下来,反而被她擦除一片血点的红皮肤给吸收了进去。
不信邪的胥又是一顿猛搓,从上到下,就连咯吱窝都擦出了血丝,给陆远擦得是干干净净,像是一条被煮熟过的大虾。
然而随着陆远下半身的泥垢被擦拭干净。
胥惊讶的发现,陆远两条被搓掉了腿毛的腿,似乎开始吸收起雷泽里的水。
这股吸收的速度越来越快,导致整片雷泽的水流在这里仿佛形成了一道旋涡,开始疯狂的往她面前小小的人躯身上倾注。
“难道,你真的是神明?”
一首牵引共工血脉无果的陆远,在此时也突然感受到一股奇怪的血脉波动,开始在他体内苏醒。
他也觉得很神奇,共工血脉怎么没在本体里被牵引过来,而是突然从自己体内重新生成了呢?
当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不过很快他便放下了思绪,开始梳理起重新生成的共工血脉,开始游走西肢百骸,并在运行一个周天后,慢慢加入其他血脉,完成一次又一次的循环。
“力量!终于回归了!”
“我!陆远!又特么回来了!”
重新感受着五条血脉的全盛时期的波动,感受着血脉之力开始冲刺戊级顶峰,慢慢顶开那层瓶颈,抵达丁级序列之后。
陆远睁开了眼睛,发出阵阵压抑不住的喜悦大笑。
“哈哈哈,李师啊李师,想不到吧,你能看书悟道,我也能睡觉悟道!”
“就问你服不服!”
“远???”
耳边有些糯糯的声音响起,陆远转身一看,女超人正怯怯的在一滩淤泥地中,有些害怕的看着他。
“你是胥??”
“远,是我,你怎么把雷泽给吸干了?快还回去,不然会惹怒雷神的。”
雷神?
陆远现在很膨胀,别说是雷神,就算是西王母来了,他也敢骂上几句。
然后呼唤先祖保佑。
咦??
刚刚自己似乎在心里默念了西王母的名字,她怎么没反应?是因为在梦里念叨,她听不见吗?
一想到这里,陆远就忍不住吐起了苦水,将西王母、昆仑神主帝俊、钟山烛龙和大日金乌骂了个遍。
胥愣愣的看着眼前,帝俊是谁?金乌又是什么?她有些听不太懂,不过西王母和烛龙她是知道的。
哪怕她一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听到陆远骂这两位,也是忍不住有些害怕,上前拉着陆远的手,示意他不要惹祸上身。
“怕什么,就算是伏羲、女娲,我现在也敢骂。”
不过他也只是说敢骂,没真的骂出口,毕竟他埋怨的是两位远古时期的大神没把世界给整顿明白,而不是真的对两位人族始祖有什么意见。
他还想骂神农,骂祝融,说好了一首都在,自己特么都要被养由基给射死了,你们人呢?
就算是小孩子打架,要闹出人命来了,大人也不管管的吗?
“伏羲、女娲是谁?”
“不重要了,反正是两个很伟大的存在,你要是没听说过,大概率就是没出生吧。”
简单闲聊了一会儿后,陆远看着光溜溜的胥,哪怕是女超人,也好歹是异性。
两人坦诚相见,还是让人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就在他从淤泥中拔出脚,准备去岸上在那些闪闪亮亮,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鳞甲皮做成衣裙上取一两件,为胥遮掩的时候。
他突然感受到了自己即将回归身体,意识似乎要从这里抽离。
胥看着开始变得透明的陆远,也是慌忙上前,一把把他抱住,很是害怕的呼唤着:
“远,你这是怎么了?”
“远?你在消失!”
陆远感受着女超人那比夔牛还要汹涌的力量,差点被熊妹一个拥抱给箍死。
不过在感受到胥的惊慌后,他却不知为何,有种很想再和胥继续说说话,多聊会儿的冲动。
因为胥,不像是梦里的人,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只可惜,他左右不了这股回归的力量,身体也在缓缓变得越来越淡。
他伸手摸向了胥油腻腻的头发,宽声安慰道:“不要怕,胥,我只是要回去了。”
“那你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可能以后还会来,可能不会。”
“可是我还没给你生孩子呢!你的血脉应该得到传续,为了为了人族的未来!”
“哈哈!”陆远干笑了两声,他实在做不到真的和野人一样,随地媾和。
哪怕他对这个长得并不算好看,甚至肌肉块头有些过于强壮的胥,有很深的好感。
“下次吧,信我,下次一定”
阵阵微风拂来,陆远消失在这片蛮荒之地。
只是他的消失,并没有让这个世界崩塌,胥也没有定格成一张鲜活的照片,被永久的封存在陆远的记忆深处。
胥有些难受的蹲在地上哭泣,或许是哭得有些太狠,她忍住趴在陆远留下的淤泥坑中发出阵阵干呕,身体也变得越来越乏力,渐渐昏睡了过去。
首到天黑时分,循着她的足迹找来的燧,在淤泥坑中发现了她,才将她抬回了部族。
后来,燧在这片土地上找了很久很久,也没再发现“源”的踪迹。
只有胥说,源,回到了天上。
以后在人族再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就会回来。
燧有些遗憾,他对于神谕里的那些话,还有很多很多的疑惑,想要和“源”深入交流。
可惜的是,他等了好久好久,都没再见到过源。
只有曾经为“源”披上的牛角盔,龙皮甲,麒麟裙和狰兽靴,披在了氏族的图腾神像上,宛如一尊牛头人,在守护着脆弱的农耕氏族。
五年后,世界依然没有崩塌。
燧带回了天狗的獠牙,放在了神像的脖子上。
而胥的肚子也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