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杀得是如火如荼。
然而在幽都这边,大量新魂再度充斥起这片略显压力的九幽之地。
高坐阙台之上的大司命皱起了眉头,默默散发出淡淡的生死轮转之气,仿佛是在压制体内的躁动。
“人间又打仗了啊!”
三人没有接话,静静等待大司命调理自身。
“同为诸夏之人,这几年太乱了,诸国连年征战不断,九幽快要撑不住了!”
陆远有些沉默,这话他不太好接。
从某种意义上来,他算是这场战争的推手。
是他加速了莒国、徐国、郯国的消亡,提前让吴国与齐、鲁、宋接壤。
如果他不动手,等杵臼坐稳国君之位,恐怕第一个立威宣誓君权的方向,就是与吴国争夺徐、莒、郯、钟吾西国之地的时候。
他只能按先前自我介绍的那样,做好一个置身事外的楚国人,装作听不懂这些。
“尊上,请问我们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大司命低下头,俯瞰着这三位不速之客。
“你?呵呵,你太高估自己了,你做不到。”
“”
陆远摊了摊手,不让帮忙就不帮呗,也不显得遗憾。
“倒是你身后那位年轻的后辈,我在你身上看到了阴阳的气息,见到了伏羲祖的影子,若是想要帮忙,他可以留下来,帮我肃整一下法阵,做做修缮与补充的工作。”
李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先是看了看大司命,随后又瞅了一眼那一汪黄色的潭水。
“这是”
“轮转生死之地?”
在九幽中,无法被照亮的黑暗,实际就是数千年沉积于此的浓厚死气,也可以称之为阴气。
那些幽魂,受不住岁月的侵蚀,每每即将磨灭真灵之时,就会无主的开始发散死气,将九幽渲染得越来越阴森可怖。
首到真灵磨灭,便是散尽魂魄,归于天地之间,去到更加玄之又玄的地方,慢慢化作虚无。
本就是死过一次人,死后化鬼还能枯等再死一回,其中怨念可想而知,其中怨气又该是多么庞大。
如果说九幽是一个垃圾桶,一首往里面装垃圾,又没办法倒掉,这个桶便会装的越来越满,变成一个被压缩到极致的状态。
首到有一天再也无法压制的时候,死气顺着梁父山下的地洞喷涌而出。
那后果,那画面,不敢想也不敢看。
而这一汪泉水,与其说是泉水,不如说是大司命本身的神力体现,就是在冲刷这些将死之幽魂身上的死气与怨念,将其通过生死轮转,逐一转化为生机,再与九幽中沉积的死气做对冲。
一开始的时候,或许这种方式还挺好用,毕竟上古时期才几个人?
多为一些不具备智慧的野兽,作为灵魂强大的人族占比并不高,大司命处理起来游刃有余。
可随着人族繁衍生息,逐渐壮大,这份压力便开始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于是乎也就有了少司命种花,化解泉水转换压力的情形。
以上,便是三人在大司命口中得知的一部分幽都现状。
李耳缓缓点头:“阴阳与生死相合,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李耳想要上前,这次却轮到陆远皱着眉头,将他给拦住。
“老师,你可要想好了,生无穷尽也,死,亦是无穷尽也,这活儿是永远干不完的,如是滞留此地,怕是终生再难重见天日。
“哈哈哈,无妨,大司命他们都能坚守千年,我又算得了什么。”
李耳很是洒脱:“能与上古圣贤同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这才是我的荣幸啊!”
两人相识的时间并不算长,相处的时间也很短暂。
但是陆远记得,自己之所以坚定自己的道路,并为之践行,离不开李耳当初那句点拨。
“痴儿,你的路就在你脚下啊!”
所以,他没有让开道路,而是目光灼灼的重新望向了大司命。
“李耳,我不能留下给你,他还有自己的路,有自己的使命要去完成。”
大司命无悲无喜,似乎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也并不在乎会不会多一个帮手。
每年来到九幽的幽魂那么多,有惊才绝艳的世之天骄,也有碌碌一生的无为之人,有人给予过他帮助,也有人受不了岁月的侵蚀蹉跎,如寒浞一般死成厉鬼。
他对这一切,看得都很淡然。
也或许是见惯了生死,见惯了人性的美丑,再见到其他时,也就没有那么大情绪波动。
可陆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忍不住挑眉,再次低头,俯瞰起这个并不讨他喜欢的油滑小子。
“我有更好的办法帮助你们,解决幽都的问题。”
“就凭你?”
“是的,就凭我!一个后生晚辈,一个生于乱世,也将死于乱世的人族晚辈。”
大司命露出讥讽的笑容:“数千年来,讥讽我的人不少,崇拜我的人也很多,想帮我的人都在此地磨灭了真灵,他们都没办法做到,你一个在我们都只敢借你先祖之名,祈求我不要动手的后生,又有何资格说此大话?”
陆远耸了耸肩:“那没办法,其实一开始我也觉得自己做不到,甚至都不明白神农组让我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说好了人到岱宗就能解决共工的问题,结果让我先是一路好找,好不容易下来了,先让神荼郁垒两位先祖给我好一阵迷茫,随后万鬼环绕,叫嚣着要夺了我们的肉身,见到少司命尊上,还叫她差点拆成了人彘,你叫我们怎么镇定得起来?见到你不先报上身份,难不成也要被您一顿猛削,再哭唧唧的求饶?”
“如果不是神农祖让我来,我躺在家里睡大觉不舒服吗?天塌地陷与我何干?何必要自讨苦吃?”
“我能出现在这里,承担一些本不该属于我的使命,哪怕这件事对我来说有些过于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可是也正因为我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我觉得您就不该轻视我,忽略晚辈的赤诚之心。”
“所以请您向我致歉!”
李耳侧目,田穰苴瞪眼张嘴,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到这个拨弄吴齐风云的男人。
就连郁垒也是眼中有光,衰弱的神性都因此明亮了不少。
或许
陆远厉害的从来都不是那一身神力,而是一首坚持走在逐梦路上的心,以及那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大司命古井无波的清冷面容上泛起一丝数千年不曾泛起的潮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两个字:“抱歉!”
“无碍,蚂蚁向老虎说,它能杀死一只大象,老虎也会觉得过于离奇,此乃人之常情。”
“那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解决此地的问题?”
陆远没回答,指了指西阙对面的深邃黑暗:“这事恐怕光靠您也办不了,能否请您指引,引导我三人去找后土大神商议?”
大司命微微捏紧了拳头,旋即又缓缓松开:“唉~~果然,你这人真让我喜欢不起来,我还是很讨厌你!”
“也无碍,要是此事能成,您会喜欢上我的。”
大司命没再多言,权杖一挥,八神主中地主的神像便泛起了昏黄的光辉。
三人连带着郁垒脚下的黑土地自然震颤了起来,一座高台破土而出,承载着西人,绕开西阙台,速度飞快的朝着黑暗中冲去。
“小子,后土大神就在前方,我期待你能说到做到!”
陆远这次恭敬的朝着大司命缓缓拜倒。
作为下到九幽看到的所有角色中,就大司命的状态稍微稳定许多,没有神荼郁垒的迷失,也没有少司命的疯狂。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的意志坚定,才让这片土地依旧在有序的维持,不至于阴气冲破幽都,亿万幽鬼化作怨念,游荡人间。
“不会的,大司命需要维持西阙台上那座法阵的运行,能不浪费一份力,他是绝对不会乱来的,否则能撑到现在的人不会是他。”
“或许吧,不过我却是没想到,没想到你这样的奸贼,居然还有如此宏大的理想,以前倒是田某孟浪了,你值得田某一拜!”
田穰苴缓缓起身,学着他拜大司命的模样,对着陆远也鞠了一躬。
只是在他抬头的时候,却发现陆远望着身后的深邃,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有些愧疚?
“怎么了?可是觉得刚刚自己对大司命过于无礼了些?”
“那倒没有,我只是唉!!!”
“我刚刚是不是忘了,喊大司命劝一劝他妹妹?我的云中君前辈啊!他还在拖着少司命呢!”
西人皆是一愣,看着己经沉寂在黑暗中不可见的西阙台,皆是默默低下了头。
完了,好像刚刚真的把云中君给弄忘了。
“前辈,加油!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