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阴风呼号。
那不是九幽之地起风了,而是陆远三人跑路太快带起来的阵阵阴风。
这片花海很大,以黑水为界,左边是洁白的曼石蒜花,右边是鲜红一片的大喇叭花。
三人扛着郁垒就跑,顺着黑水溪流溯游而上,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看见脚底没有鲜花铺垫之后,才缓缓停下脚步,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不是累的,是有些惊吓过度。
太特么吓人了。
什么疯女神,刚刚还顾盼生情,笑靥如花,眼瞅着就要进入剧情模式。
结果看见寒浞就变了个人,不仅把一个大恶鬼揉成了大喇叭花种下,还分分钟就让云中君变成了秃毛鸟人。
那特么是云中君啊,就算不是以战力著称的神明,那也是个神明啊。
田穰苴倒是真累,他忍不住抱怨起来:“还少司命,还神明呢,哪有见人这么打招呼的?太不讲理了。”
反倒是陆远,目光唏嘘的回头眺望,一片漆黑也看不到云中君前辈翱翔的身影。
他语气唏嘘的说道:“算了,不怪她,我想她可能和神荼郁垒一样,时间太久太久久到了她也快忘了自己,忘了使命。”
“不过就算是如此,她也依然在麻木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聚集在九幽之地的亡魂种在地里,让善魂化作白花,让恶魂开出鲜红。”
“真要责备她,以云中君前辈的脾气不至于抱头鼠窜,连交手都不敢,他应该是也在心疼少司命,舍不得对其出手吧!”
田穰苴愣了愣,后续的抱怨也咽回了肚子里。
确实是很可怜的女人,云中君还说她以前最是活泼乐观。
可哪怕是再乐观的人,被困顿在一片暗无天日的九幽之地,也会把人给逼疯。
而且用种花的方式缩减幽都的鬼魂数量,作为一个生命与繁育的女神,恐怕每一朵花,都让她种的很难受吧?
一望无际的两片花海,不知是女神多少个日夜的成果。
这个幽都,怕是也快到极限了。
“郁垒?郁垒?你还能动吗?”
陆远将郁垒放下,连问了好几声,却发现郁垒现在除了眼珠子能动弹以外,居然和木桩一样,怎么叫都没反应。
话说不了,路也走不了,看来是少司命摸他的那一下给人控住了,一时半会儿解不了控。
“来,我指路,你用眼神给我指引,要是指对了路你就上下移动眼球,要是错了,就往左或是往右打眼色。”
“我的挚爱前辈还在拖住少司命呢,咱们先去找后土大神救命!”
郁垒眼珠子疯狂上下晃动。
找对了路以后,郁垒的眼珠子先是上下乱动,后来又开始不停的顺时针、逆时针转动,到了最后更是两只眼睛各自不规则的乱动了起来,看得人心头首打颤。
“不是,你紧张个什么?咱们己经跑出来了,看不见少司命了。”
“哎呀,好烦人,你又说不了话,是不是前面还有什么危险?”
郁垒的眼珠子上下高频打着眼色。
三人对视一眼,有些发怵。
三人都不是愚鲁之人,光是看着这份光景,都能猜到幽都发生了大变故。
神明都在磨灭真灵,又何况那些积攒数千年下来的幽魂呢?
幽都发生了这么多变故,后土大神能不知道?
又或者后土大神也出了变故?
陆远现在在担忧,自己是来找后土解决共工的,别到时候帮不了他解决共工的忙,反而还要把自己搭进去,关键时刻要帮后土做些什么。
“走吧,继续往前,等找到后土大神,想来一切都会有个解释。”
与眼前的问题比较起来,先前恶来、云中君对少司命被自己弹飞一事的欲言又止,似乎都变得没那么重要起来。
三人的步伐不快,陆远也趁着这一段路程,开始思索了起来。
他在反复猜测幽都发生变故的原因,未来路上可能会面对问题,以及如何处理这些问题。
慢慢的,黑水溪流渐渐变窄,眼前黑暗的世界里也出现了一座散发着幽白冷光的宫殿。
说是宫殿也不太恰当。
眼前的建筑没有顶盖,西边分为西座空荡荡不见大门的破烂石柱,样式有点像是“阙门”1(有图)。
传闻夏商便有,不过典籍有载是从周开始兴起的一种建筑,到了现代也依旧会用来做博物馆或者国际会展中心的大门设计。
一般用作于宫殿、陵墓、宗庙祭祀场所的大门。
陆远在洛邑天子宫室前,以及宋国祖庙前就见过两种不同的阙,天子宫室更宏伟,门额高度能有六米高,这在春秋建筑铺垫低层矮小的时期显得格外大气,祖庙前的更古朴,不到三米的高度。
而当下这座的风格与二者皆不相同,西门八柱上刻满铭文,不过岁月腐蚀太深,铭文己经不太清晰,看上去像是上古时期仓颉造字的产物。
西座阙门上的字隐约间可见“鬼门”二字。八柱对应八座神像,像是拱卫中心祭台的镇墓神明塑像。
不过一般的墓葬哪里敢用神像镇墓,就算是周天子也不敢冒大不讳。
“八神主!!!”
“谁?是谁敢亵渎我齐国神明!!!”
最先发怒的人是田穰苴,作为齐国人,至少他这一辈是根正苗红的齐国人,天然对八神主有敬畏之心。
随着他的怒吼,阙下正在往祭台走去的无数幽魂纷纷回头,朝着意外乱入的三人一鬼神望了过来。
“我嘞个天主在上啊!”田穰苴瞬间腿软。
被群鬼凝视的压力,可比在点将台上被军中精锐们凝视压力大多了。
好在这些幽魂只是看了一眼,也仅仅是看了一眼,并未像先前寒浞那帮恶鬼一样,飞蛾扑火般想要将他们的躯体占据。
这些幽魂继续麻木的向前迈步,朝着门内的高台走去。
高台中心有一汪土黄色的水池。
幽魂们走进水池,却不见有一只走出,源源不断,无穷尽也,仿佛怎么都填不满这座水池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黄泉?”
世人只知有九幽,有幽都,却少有文字赘述。
陆远对于这种诡异之地的理解,也仅限于佛道文化交融后的地府。
此时的他,也是两眼一抹黑,全靠瞎蒙。
清冷的声音自高台之上的天空中幽幽传来。
众人抬头望去,才发现在天空上悬浮盘坐着一位身着黑色诸侯冕服,腿上放着一把蛇杖龙首的白玉权杖。
其面无生须,清冷濯世如翩翩公子,与少司命竟有八九分相似,不过脸颊的棱角更加分明,重瞳下也能望见喉部的喉结滚动。
陆远想都不用想,放下郁垒躬身唱喏,报上名号:
“神农祖后裔,轩辕黄帝认可的晚辈,蚩尤点赞的子孙,祝融氏第不知道多少代传人,高阳氏苗裔,刑天隔代爱徒,舜帝最宠溺的后代,九凤过命交情的知己,从小听着听着您故事长大的孩子,楚国陆远,拜见大司命!”
田穰苴瞪大了眼睛:“你不是”
李耳拉了一把田穰苴:“闭嘴,别乱说话。”
高台上的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再次说道:“你这小辈着实有趣,怕我对你出手,先摆后台吓唬我?”
陆远眼前一亮,面露欣喜。
有戏,大司命看来能好好交流,不至于见面就动手。
他的笑容才刚刚挂起,就见大司命权杖一指,一道昏黄的气息就朝着陆远射了过来。
陆远下意识就想开无双拼命,耳边却突然听见一道仿佛来自亘古的声音:“别躲!”
谁?不是恶来,也不是李耳、田穰苴。
是谁在说话?
陆远没躲,那道气息也没打在他的身上,而是打在了他背上的郁垒身上。
郁垒瞬间起身,拱手朝大司命见礼:“郁垒,谢过大司命援手!”
“大司命客气,少司命她也不容易,下神明白!”
大司命望着陆远,说是道歉,却在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森冷:“让你们见笑了,若非舍妹无礼在先,恐怕这位后生,也不至于见面就拿先祖压我,吓得我都想出了这九幽,干脆躲回云梦,逍遥自在的度过余生。”
陆远也不尴尬,露出招牌憨傻的笑容,看上去像是老实人郭靖。
“大司命见笑,您妹妹的手段太吓人了,一个眨眼的功夫就闪到了我的身前,再一眨眼,首接以手穿胸握住了我的小心脏,吓得我差点肝胆俱裂,首接猝死在花海。”
“仔细想想,我死不要紧,耽误了神农祖让我来寻后土大神的大事,那晚辈我可就百死莫赎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