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售?那是什么鬼?”
张四海的脑海中只知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道理,预售听起来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李向阳则爬上猫猫车,站在最上面,这样能保证让大家看到自己,听到他的解释。
“各位,先静一静,听我说。”
他站在车顶,声音压下现场的嘈杂。
“我先给你们打个比喻:就把我们这个车,当成一个黄花大闺女。”
他这话一出,人群都望着他,想听听这小子又能说出什么花来。
“你们想啊,别人家的小伙子看上了我们家的姑娘,总不能第一次见面就直接把人扛回家洞房吧?”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气氛轻松了不少。
李向阳伸出手指,表示这些都需要步骤来。
“这个第一步啊,得让媒人递个话,找个机会,让小伙子姑娘远远看上一眼,这叫‘相看’。”
“所以我们得开发布会,得让外人知道咱们有这个东西。”
他说着,踏了两下脚下的猫猫车。
“这第二步,”他伸出第二个手指继续。
“要是双方都觉得还行,有点意思了,那就得‘下订’”
“男方家得拿出点实在的东西出来,可以是布料,猪肉,或者直接给钱,表示心意,把这事定下来,免得姑娘家再许给别人。”
他站在高处目光扫过若有所思的众人,最后落在欧阳春兰身上,只有她听得很轻松。
“欧阳,把车的数据报一下。”
欧阳春兰点头,拿着笔记本就开始讲解:
“我简单一点来说一下数据:第一次测试和第二次测试在陆地上的表现都很完美,唯一不同的就是水上作业。”
“第一次下水,坚持了三分钟,柴油机彻底熄火,而第二次电机把时间延长到了十七分钟。”
时间虽然增加了,但还是差强人意,王复礼打断欧阳春兰的汇报,对着李向阳提出疑问:
“这些数据有啥用?说到底还是只有十几分钟,跟咱们最开始说的产品差远了。”
“而且,这和你说的那些,相亲,下订有啥关系,再说了,就算相亲,人家也不得检验好坏啊,全是歪理!”
现场刚被李向阳调动起来的气氛,因为王复礼的质问,又冷了下来。
“关系大了!”
不等李向阳开口,站在人群外围的焦勇巴掌一拍,象是突然通了电一样,发出一声吼叫。
“我懂了,阳子,我算是听明白了。”
大伙儿看着这一天到处转悠的二代,不明白他懂了什么了。
王复礼可不会惯着他在这儿大吼大叫,直接来了一句:
“你懂个屁,技术上的东西不是你能理解的”
焦勇冷哼一声,双手叉腰,下巴微微抬起,摆出一副‘哥是天才,你们不懂’的架势。
“王总工,我是不懂你们那些技术参数。”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
“但我懂人,我懂那些潜在买主心里想的什么,我懂那些有钱有势的人看到新东西的想法。”
他拨开前面挡着的工人,也爬上猫猫车和李向阳肩并肩。
“这数据你们知道代表什么吗?”
“你们不知道,我就给你说道说道,这代表我们的车,在水里,至少能稳稳当当地跑十七分钟,十七分钟啊!”
“在这十七分钟里,他就是成功的,就是无敌的,就是能上山下海,别人做不到,只有我们能做得到的独一份。”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客户蜂拥而至的场景:
“我们不需要告诉别人十七分钟之后的问题,我们只需要让他们亲眼看到这十七分钟的威风。”
“看到它劈波斩浪,看到它如履平地,这就足够了。”
王复礼立刻抓住焦勇话里的漏洞,继续追问:
“然后呢?十七分钟之后呢?问题暴露了怎么办?”
“焦大公子,照你这说法,就好比你娶个老婆回家,你拿着几十万的彩礼,就娶个只能维持十七分钟光鲜艳丽的残次品吗?”
“后续的麻烦,退货,索赔,你担着?”
焦勇被这直白的类比噎得不知道怎么反驳,没好气地白了王复礼一眼:
“王复礼,你也就是在这厂子里,要是出去”
李向阳适时地用力拍了一下焦勇的后背,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不太妥当的话,直接接过话茬。
“王总工,你提的问题非常实际,也很关键,但是焦勇说的内核思路是对的,与我不谋而合。”
他站在车顶,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语气斩钉截铁:
“我们就是要这样做,这个,叫做造势!”
“甚至不需要十七分钟,”李向阳用手指比了一个十字出来。
“十分钟,只要十分钟的完美表演,就足够了!”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信息被人群吸收,然后抛出更关键的目标:
“而且,我根本就不是盯着国内市场这点份额,我们要赚的,是刀乐。”
“这就需要把各大媒体,尤其是能对外发声的媒体找来,把咱们这黄金十分钟录下来,大力宣发到海外去。”
“国外那些军火商,搞研究的,他们见过的怪东西多,胆子也大,更愿意为新奇概念买单。”
“他们不会象我们内部纠结这十分钟之后的细节,他们只会看到这十分钟内我们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只要宣传到位,让他们产生了兴趣,自然会有人主动拿着刀乐找我们谈。”
王复礼见李向阳和焦勇一唱一和,知道再争论下去也是徒劳。
他哼了一声,抱着骼膊扭过头,不再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四海。
那意思很明显了——你是厂长,这责任和风险,得你来掂量。
张四海看着头顶意气风发的李向阳,又瞧着旁边梗着脖子的焦勇,还有王复礼那幽怨的眼神。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变得前所未有地语重心长:
“向阳,李工”
“你脑子灵活,想法大胆,这一点,我,还有厂里大家都知道。”
“但是,老王最后提到的那个问题,也是我心里最大的疙瘩。”
张四海的脸上带着凝重:
“咱们是军工厂出身,招牌就是两字‘可靠’。”
“要是真按你说的,只展示那十分钟,后续产品跟不上,出了问题,这在国际上可就不仅仅是丢脸了。”
“往重了说,这跟撒谎,诈骗国际友人有什么区别?”
“李工,我得为厂子考虑,这是一步险棋,一招不慎,咱们厂可就万劫不复了!”
李向阳迎上张四海忧虑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躲,依旧自信:
“四海叔,我自然知道这是险棋。”
“但是我知道一句话:在成功之前的谎言,叫预言!”
“我们不是欺骗,我们是在展示我们已经实现的技术突破,到时候只需要设置一个交付时间,就可以了。”
“我也是为了厂子考虑,厂子的困难你比我更清楚。”
“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资金能继续研究,唯一破局的办法,就是用这黄金十分钟作为敲门砖,去敲开市场的大门,把预言变成订单和定金。”
李向阳摊开双手,面朝众人。
“到时候,有了资金的注入,我们就能立刻采购最可靠的组件,组织最强的人力,彻底解决十分钟之后的问题。”
“加之韩老的帮助,谎言总会成真,最终交付一个完美可靠的产品。”
“我们不能因为害怕风险,就放弃这个能一飞冲天的机会。”
“这个险,值得冒!”
李向阳的话语落下,工人们都表情各异,有被说动的兴奋,有担忧,也有茫然无措。
窃窃私语在人群中窜动,支持与反对的情绪在碰撞。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没有表态的张四海,等待着他的决断。
就在这连呼吸都要慢半拍的时刻,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打破了沉寂。
人们循声望去,只见一直坐在角落板凳上抽着烟袋锅的陈天磊,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他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烟雾过后,露出他坚定的神色:
“厂长,我就说句话,你听听。”
“人到万难须放胆,境到逆处须从容,事至繁杂应静心,路逢险阻亦坚定。”
“老头儿就说这么多了,你自己考量吧。”
说完,陈天磊转身背着手,又慢慢回到了他那角落的凳子上,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说了句家常。
这简短的几句话,却象一颗定心丸,抚平了现场的躁动与不安。
不知是陈天磊的话点通了张四海,还是他想通了。
他眼中的尤豫消失,逐渐清亮起来。
王复礼抱着骼膊的手也放了下来,虽然脸色依旧严肃,看得出来也在重新思考。
李向阳站在车顶,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知道师傅的话已经为这场争论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