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到手,东风小组的机器终于可以全速运转起来。
距离过年还有十二天。
陈天磊病倒,李向阳不得不扛起临时调度和设计的担子。
他将小组现有的人手根据特长和意愿,分为了三个小队——造型组、引信组、火药组。
第一队,由焦勇领头,成员多是原钳工,手脚麻利,执行力强。
他们的任务是利用厂里的机床,快速加工李向阳设计的卷筒模具,压药棒以及各种模具。
第二队,以欧阳春兰为内核,搭配几名心细的女工,扶着纸筒的卷纸,样品外观的糊表与装饰。
第三队,则只有李向阳自己。
他深知,外形再花哨,炸不响都是白搭,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研究出稳定可靠的引线,以及可控的火药。
这两项,是整个项目的内核,他必须亲自掌控,一开始的确考虑过让欧阳春兰来帮忙,但考虑要用到《力学笔记》,他还是不放心。
分工明确,东风小组有了目标,立刻行动了起来。
焦勇那队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军工厂的子弟,耳濡目染的欧式飞机大炮,这一放开手脚,想象力如同脱缰的野马。
有人用薄铁皮敲敲打打,做出了流线型的‘小飞机’模型,还在尾部加了稳定翼,声称能飞得更远。
有人仿造56式冲锋枪的子弹造型,说是要有军工特色。
更有甚者,利用多层纸筒镶套,做出了‘小坦克’,声称能在地上跑一段再炸响。
最引入注目的,还是一个青工模仿‘喀秋莎’火箭炮发射管,做出来一个多联装的炮仗集束,被焦勇戏称为“给老天爷来个火力复盖。”
一时间,小组的工作台上摆满了奇奇怪怪的样品,俨然一个微缩版的武器博览会。
也让李向阳看的啧啧称奇:在有条件下的国人,想象力和创造力是他人不可比拟的。
欧阳春兰这边则安静得多,她心细严谨,每一步都要按照图纸设置好的来,与焦勇那边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李向阳,检查完他们的作业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配药间内。
李向阳要先解决的是引线问题,火药对军工厂来说还剩了不少可以使用,只需要调过来就可以。
但这引线却是要从头开始研究,好在他重生前,对火工品发展史有过了解。
他清淅的记得,一场关于烟花爆竹安全生产的改革正在南方一些先知先觉的厂家悄然推进。
其中内核一项,就是致密棉线引线,全面替代了传统麻杆,这场改革要到85年左右才会由官方全面推动并形成标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个时间点提前!
思路明确,他利用厂里能找到的优质棉线,把棉线侵入硝石(kno?)饱和溶液中,反复浸泡,晾干。
让稀酸钾晶体充分渗透到纤维内部,形成稳定。
随后,他尝试用?过明矾水的棉纸包裹住棉线,控制好层数,这是为了调节引线的燃烧速度。
最后,再用紫凝胶进行外部固化和密封,确保引线具有一定的防水性。
这个过程极其考验耐心和微操。
棉纸缠绕的松紧度稍微有偏差,引线燃烧的速度就会天差地别。
药芯若有一处不均匀,就可能造成燃速骤变甚至熄火。
整整两天,李向阳几乎不眠不休,把自己完全泡在了配药间里。
工作台上堆满了失败品,空气里独特的气味,熏得他眼睛发红。
车间外,厂区依旧笼罩在一种前途未仆的低压中,但东风小组所在的局域却充满了生机。
这几天里,孙建业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未在厂区出现过。
有人说他拿着调令被接走了,也有人说他徒步去向了县城。
无论如何,对于东风小组而言,少了这个搅局者,工作氛围倒是纯粹了不少。
邢鸿则被分在了焦勇组,让他干啥就干啥,任恼任怨,还算不错。
张四海去省里开会已经四天了,音频全无,几个领导也没有消息传来。
这种不确定性加剧了工人们的不安。
各种猜测和小道消息在工人中流传,人心越发涣散。
派出所的宋世明这几天往厂里跑的格外勤快,他倒不是来干涉生产。
更多是穿着一身警服,背着双手在厂里转悠。
时不时带着民警在厂里宣传不要寻衅滋事,惹是生非的话,震慑那些可能冒头的不安定因素。
陈天磊的病总算好了一大半,他也就再也躺不住了,不顾陈静的劝阻,执意回到厂子。
他先是在焦勇口中得知李向阳在做什么,没有去打扰,只是偶尔对两个小组提些打磨模具的经验。
平常大多都是搬了把躺椅,坐在车间门口能晒到太阳又能纵观全局的地方,就那样静静的坐着,累了就躺着,手里拿着个旧搪瓷缸子,时不时抿一口。
老师傅们看到他,会下意识点点头,心里似乎就踏实了几分。
青工们看到他,心中的躁动也会被威慑压下去。
他的存在就象定海神针,稳住了东方小组的军心,也似乎在向整个厂子宣告:
‘这事儿,老家伙还没撒手,有搞头。’
陈天磊甚至还特意嘱咐,将第一车间的大门完全敞开。
于是,第一车间的门口和窗口,便时常聚拢三三两两的工人。
他们有的当看稀奇,会指指点点,有的会对焦勇组那些奇形怪状的样品评头论足:
“嘿,瞧那铁皮飞机,象那么回事儿啊!”
“做得花里胡哨有啥用,关键得能响!”
“欧阳春兰那组倒是规矩,你看那纸筒卷的,多齐整…”
“光齐整有啥用?内核还得看李向阳那小子鼓捣的玩意儿成不成…”
“这都进去两天了,一点动静没有,别是抓瞎了吧?”
“陈师傅都在这儿坐镇呢,你急啥?”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最终都会飘向车间最里面的配药间小门。
李向阳就在那后面,他鼓捣的引线和火药,才是决定这一切努力是成为笑谈还是希望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