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几人,微变后的面色却并非是欢喜,而是警剔、忌惮。
特别是方束,他低垂着目光,身上的筋肉也是下意识的紧绷了,做出了提防的姿态。
在他上山之前,不仅有肖离离这等前车之鉴,独馆主也是特意的交代过,种灵根就好似练兵,谁动手就是谁的种,不可假与外人之手。
当然了,房中除去方束几人在深深忌惮之外,倒是也有人面上露出迟疑之色,出声:
“令兄手中,可有灵根法门?你不是天生灵根吗?”
说话的人,是那麦笙儿、花夏青,两女的眼中是期待和尤豫之色参半,闪铄不定。
令白狼将目光落在这两女的身上,咧嘴:
“某家这幅鬼样子,岂配得上天生灵根。实不相瞒,只是在上山前,受了尊师的恩惠,提前种下灵根罢了。至于法门,当然是有的。”
低声的议论出现在麦笙儿和花夏青的口中,其他的人等则是依旧保持着沉默。
最终,两女都是选择了放弃。
她们强笑着,婉拒:“道友如今正是趁热打铁,巩固修为的时候,我等就不麻烦道友了。”
令白狼点点头,他面上并无失望之色,似乎也只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又或者,当真善意提及一句罢了。
随即他还主动又道:
“既然无须令某帮忙,那不如今日就在房中,开个论道小会。
某来和诸位交流交流,种灵根和渡劫的经验。也好作为令某的赠礼。毕竟大家都是同室之友,颇有缘分,留个善缘。”
这番话让石屋众人的面色全都又动,这次就都是意动之色了。
方束也是起身,毫无异样的朝着对方拱手:
“多谢令道友传法!”
随即,几人在石屋中坐成了一个圈,各自交流起修炼上的经验,并提出一些疑惑。
这个说说妖血入体,谈谈公案比语;那个论论外像包皮,琢磨一番四劫修行。
一夜的时间,一晃而过。
天色熹微时,令白狼其人在方束五人的恭送下,大摇大摆的便离开这方石屋,气氛颇为和谐。
附近的一些仙种们,似乎是昨夜瞧见了孙管事的上门,如今又瞧见这一幕,顿时都议论纷纷,眼睛里露出艳羡之色,应是已猜到那令白狼炼气成功了。
送完令白狼后,五人返回屋内,不由就有人轻叹:
“令兄是个厚道人啊。”
“这等传法善缘,该当铭记。”
方束落在其中,他也不着痕迹的点头应和,但是其内心间,正紧绷着,一种紧张,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焦灼的感觉,已经升起。
须知,旁人和那令白狼无仇,他可是和那令白狼,有着杀弟之仇。
虽说令白狼所表现出的态度,丝毫不在乎其弟白犬,还想伙同他一起去灭了令老汉,但是方束岂敢赌对方的人品?
或者说,这等轻弟蔑师的家伙,再加之脑子也不正常,心性定然是十分之残暴,不可轻惹。若是已经惹上了,必须得警剔,不能给对方下手的可能。
忽地,当房中众人还沉浸在令白狼离去的事情中时,又有清朗的声音响起:
“诸位道友,适逢令兄离去,某也就借此机会,一并和诸位告辞了。”
其馀四人循声看去,瞧见是那着冠的女子尔代媛,正在朝着他们拱手。
花夏青吃惊道:“尔道友你、你也炼气了!?”
尔代媛笑着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距离百日下山,也就剩下二十日左右,不下山就得去充任杂役。
尔某是想要去租个静室,搏一搏,今后就不回此地了。”
这番话让花夏青暗松了一口气,但是她的脸上依旧是艳羡无比,有些酸溜溜的道:
“能闭关修炼,那自然也是法门、材料都备好了。尔道友的跟脚不浅,瞒着我等瞒得好苦啊。”
尔代媛面上微笑,并不做解释。
她复朝着方束等人拱手后,随即也潇洒离去。
霎时间。
七人石屋中,连带着那吴旦在内,已有三人离去,只剩四人,正好两男两女。
众人留在石屋里面,面面相觑。
他们脸上原本还挂着的笑意,都是无声间就垮下来了,其中最擅长说道的花夏青,此刻也是没有心气说话。
话说大家都是同船而至、同批上山,年纪也差不多的室友。
陡然就有两人炼气的炼气、即将炼气的即将炼气,就算真是好友,得知了这种事,一时半会也是缓不过劲来。
忽地,其中那麦笙儿,见其馀人等沉默,低声自语:
“走了也好,这下子,我等四人一人一间小石屋,倒也不用再轮流着来,过于麻烦了。”
这话落在了花夏青的耳中。
此女的眉目不愉,当即呛声冷发笑:“这小破石屋,说的象是谁稀罕似的。”
麦笙儿沉默,并未和此女对呛。
四人干杵在房中,气氛局促许久后,就纷纷的散去了。
方束是就近的走进了角落的小石屋中,他微闭着眼睛,呼吸吐纳。
但是百息功夫过去,他依旧是未能沉浸在入定修炼中,脑海中充斥着各种杂念。
轻叹一声,他索性睁开了双眼,靠在石壁上,直愣愣的看着面前两尺的石板。
在上山前。
他本以为靠着自个打下的扎实根基,以及身怀道箓,必然能够在山上博出个富贵出头、百日炼气。
结果现在身处山中,处处局促,才发现以自身的成色,落在一众仙种内,虽然不算是泥沙,但也是黍米。
不说他了,就连那外号“鼠爷”的黑虎馆弟子,其在春闱中的名次还是排第一,如今也和他一样的是“泯然众人”,毫无起色。
思量间,方束抚摸着额间的寻金虫,目中的神色变换不定。
他在心间自语:“岂能这般就轻易认命,百日内若是无法炼气,一旦沦为杂役,至少得受三年的磋磨”
不仅如此,每多担任一天的杂役,就多一天面临肉身受损,仙途无亮的可能。
并且杂役和仙种可不同,后者还有点地位,受着宗门庇佑。
前者则是货真价实的耗材,炼气仙家们但凡是有点借口,将之打杀了,给宗门点钱赎买便是了。
虽说这笔钱财不少,杂役尸骨也会被宗门杂堂收走,一般而言并无炼气仙家会这般任性。
但是方束可不想去以身犯险,特别是在令白狼率先炼气的当下。
慢慢的,他的面色紧绷,眼里有火光腾起。
百日之内,必须得要炼气,就算不成,也要尝试一番。
否则一步慢,步步慢!
虽然心间已经定计,但是方束并没有象是没头苍蝇般,在蛤蟆滩上四处乱逛,到处打听告示任务。
他反而是有条不紊的继续修行,打磨气血,闲遐之馀,才会去蛤蟆街上采买些零碎,并在小石屋中熬煮炼制着什么。
花夏青等人见状,好奇的询问过,问他是在给谁人准备胭脂水粉吗?
因为他所熬煮的东西,乃是以胭脂虫为原料,色泽红艳,一看就象是女子所用之物。
方束随口道了句,此乃自家道馆的药方,打算制备点,在蛤蟆街上出手试试水。
见他不愿回答,麦笙儿和黑鼠并未再多问。
只有那花夏青不信,她反而嬉笑着:
“方哥儿,你现在才想着要送礼,可晚咯。现在各房中的仙种,可都是争着抢着送礼,孙管事那里的门坎都快被人踩破了。”
见方束依旧无动于衷,不搭理人,此女微眯眼睛,摇头叹声:
“早一个月前,奴家就提醒过诸位了。可几位却只当奴是个卖笑的、不要脸的,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
花夏青此女和那吴旦类似,自上山以来,就经常外出。
那吴旦是想要寻求好方子,把自个的肉身缺陷补上,这花夏青则是花枝招展的,处处活络,美名其曰是在发展人脉、缔结善缘。
石屋中的气氛低沉。
室友麦笙儿突然低声开口:
“花姐姐确有远见之明。
但一月前,咱们都在苦心修炼,着实也是抽不出身来。”
她象是在为自己解释,也象是在为方束开脱。
花夏青见状。
她双手抱胸,斜睨着眼睛瞥了眼麦笙儿,笑吟吟:“时间就象沟子,你挤一挤不就有了。”
此女望着麦笙儿,眼睛微亮,温声道:“话说麦妹妹,咱们可和其他人不同,是有本钱的。
你若是想要抓住机会了,姐姐是认识熟人的,可以帮你引荐引荐。最起码的,咱得落实落实之后的杂役任务,免得到时候不知会被分配到哪个犄角旮旯去。”
麦笙儿听见这话,迟疑间,抬起了一张俏丽的小脸。
她的模样和身段,虽然不如花夏青那般妩媚风骚,但是自有一股小家碧玉、未曾污浊的气质。
只是麦姓此女并不常出门,在同批仙种里不怎么为外人所知。
就在这时,一直懒得搭理那花夏青的方束,终于是出声:
“麦道友,你之前不是好奇,我有一法术叫甚么。”
麦笙儿循声看来,面色懵懂。
方束不等她出声,便笑吟吟的伸出舌头,道:“此乃口腹秘剑术也,专擅阴冷插刀,难为外人所知。”
这话一道出,麦笙儿的目光晃动,隐隐明白了什么。
而那花夏青则是面皮一冷,立刻瞪眼看向方束。
只是当瞧见方束正直勾勾的笑看着她时,此女的眼皮跳动,她主动就挪开了眼睛,不敢和方束对视。
轻笑一声,方束随即就提着自家的东西,不再理会屋中这人,径自出了石屋,没入屋外的雾气中。
随后。
那麦笙儿客气的朝着花夏青一礼后,也自行走入了小石屋里,封上了石门。
屋中只剩下那黑鼠还坐在床榻上,继续旁若无人的逗弄着自家老鼠,看也没有看旁人一眼。
花夏青杵在房中。
她意识到自己霎时间就遭了个冷落,便暗骂着:“都不识好人心。”
忽地,此女目光一动,她摸到了方束制药的小石屋里,弯腰蹭了蹭锅中残留的红膏。
拿起一面铜镜,看着镜子中容光焕发的自己,此女的眼睛发亮。
随即,花夏青矜持的推开房门,继续为自个的仙途谋划、活动去了。
另外一边。
方束的确是如花夏青所说的,他制备的是胭脂水粉,且是特意为某人制备的。
此物的价值不高,但颇为耗费时间,特别是胭脂虫一物,得碰运气的在街面上购买。
所以他虽然是一早就有想法,但限于精力和材料,现在才能动手。
行走在外,方束一番兜兜转转后,还花费灵石请人通融了一番。
他终于是来到了一处飞檐斗拱的山谷间,叩击一栋精舍的门户。
他来这里,便是要寻自家道馆的房鹿师姐,求个建议,最好是能得些资助。
运气不错,精舍中正好有人。
慵懒的声音响起:
“谁呀?”
方束扬声:
“故人相访。”
“故人!故人八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