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大宅,气氛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正堂之上,家主李正堂将一个上好的瓷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欺人太甚!他杨天凌算个什么东西!”
李正堂胸口剧烈起伏,脸上一片铁青。
“把药铺开到我们李家丹药铺的隔壁!他这是在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李家无人!”
自从郡守府税官刘承走后,杨家的声望在清江县如日中天。而他们李家,则成了全县的笑柄。
尤其是杨天凌盘下他们隔壁的铺子,大张旗鼓地装修,每天叮叮当当的噪音,就象一记记耳光,扇在李家每个人的脸上。
更致命的是,生意一落千丈
那些往日里对李家毕恭毕敬的武者,如今都跑去了“杨氏药铺”。他们李家的丹药,哪怕降价都无人问津。
二长老李元德坐在下首,老脸同样难看。
“家主,息怒。杨天凌如今挂上了‘军需供应商’的名头,有郡守府和县尊大人两座靠山,我们动不得他。”
“动不得?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把我们李家百年的基业踩在脚下?”李正堂怒吼。
“硬碰硬,不行。”李元德的眼珠转了转,透出一股阴狠,“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官府里,也不是所有人都姓魏。”
李正堂的呼吸一滞,看向李元德。
“你的意思是?”
“县衙里,掌管商铺稽查的孙主簿,早年受过我们李家的大恩。而且,此人……贪。”李元德压低了声音,“我们只要送上一份厚礼,让他三天两头去‘杨氏药铺’查查丹药质量,查查防火安全,就算查不出什么,也能恶心死他们,让他们的生意做不下去!”
李正堂的怒火稍稍平息,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起来。
这确实是个办法。
“不够!”李正堂猛地一拍桌子,“仅仅是骚扰,太慢了!我要他身败名裂!”
李元德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家主,我还有一计。”
“杨氏药铺能起来,靠的是什么?无非是物美价廉,口碑好。那我们就从他的口碑下手。”
“我找人仿制一批劣质的淬体散,包装做得和他们一模一样,然后低价在黑市和那些小混混手里散出去。只要有人吃了出了问题,这顶‘卖假药’的帽子,他杨天凌戴也得戴,不戴也得戴!”
李正堂闻言,终于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意。
“好!好一个釜底抽薪!”
“一明一暗,双管齐下!我倒要看看,他一个泥腿子,拿什么跟我斗!”
……
半个月后。
“杨氏药铺”的生意依旧火爆,但杨鸿文的小脸上,却没了往日的轻松。
“官爷,您又来了?”
看着鱼贯而入的几名衙役,为首的正是县衙的孙主簿,杨鸿文心里涌起一股烦躁。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次了。
“奉命检查,闲人回避!”
孙主簿挺着个啤酒肚,三角眼在店里扫来扫去,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他身后跟着的两个衙役,动作熟练地走到货架前,拿起一瓶淬体散,倒在手上闻了闻,夸张地皱起鼻子。
“主簿大人,这药……好象有股怪味!”
“是吗?拿过来我看看!”
孙主簿接过,煞有介事地捻了捻,然后一脸严肃地对杨鸿文说:“你这药材炮制得有问题,杂质太多!万一吃坏了人,你担得起责任吗?”
店里原本正在排队的几个武者,听到这话,都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又是这样……”杨鸿文攥紧了小拳头。
每次来都是这套说辞,不关店,不罚款,但就是当着所有客人的面,说你的药有问题,然后带走几瓶“回去检验”。
一次两次,客人还相信杨家。
可次数多了,流言蜚语就起来了。
“听说了吗?杨氏药铺被官府盯上了,说他们的药有问题。”
“是啊,我亲眼看到衙役把药都收走了。”
“不会吧?我用着效果挺好的啊……”
“谁知道呢?万一是把好药和坏药掺着卖呢?”
杨鸿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孙大人,我们的药都经过了郡守府刘大人的亲自查验,怎么会有问题?您这样三番五次地来,我们这生意还怎么做?”
“呦呵?”孙主簿斜睨着杨鸿文,“怎么?拿刘大人压我?我告诉你,刘大人查验的是那一批,不代表你现在卖的就没问题!我们这是为百姓负责!”
他大手一挥:“把这几瓶都带走,封存检验!在检验结果出来之前,你们这批货,暂时不准售卖!”
说完,孙主簿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店里的客人,瞬间走了一大半。
杨鸿文看着空荡荡的店铺,又看了看旁边李家药铺里投来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小脸气得通红。
这还不是最糟的。
第二天,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怒气冲冲地闯进了药铺,一把将一个破烂的药包砸在柜台上。
“奸商!你们杨家卖假药!老子吃了你们的淬体散,差点经脉逆乱走火入魔!”
他这一嗓子,立刻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注意。
掌柜连忙上前:“这位客官,您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杨家的药,都是罐装的,从没用过这种纸包。”
“放屁!”那汉子指着纸包上模糊的“杨氏”两个字,“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就是你们的药!昨天一个贩子卖给我的,说是什么内部渠道货,比你们店里便宜五两银子!”
“我信了你们杨家的名声才买的,结果呢?你们就是这么坑害我们这些武者的?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砸了你们的店!”
汉子一边怒吼,一边掀起自己的衣服,露出胸口一片青紫的皮肤。
围观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天呐,真的吃出问题了!”
“我就说官府不会无缘无故总来查他们。”
“太黑心了!为了赚钱,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杨鸿文冲了出来,看着那个粗糙的纸包和里面散发着刺鼻硫磺味的劣质药粉,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我们的药!是有人在仿冒!在陷害我们!”他大声辩解。
可是,他的声音在鼎沸的指责声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大家别信他!他们就是想推卸责任!”那个闹事的汉子吼得更大声了。
人群的情绪被彻底点燃,几个冲动的武者已经开始向店铺里拥挤,眼看就要失控。
就在这时,一声冷喝传来。
“都给我住手!”
李春禾和王铁山带着一队护卫赶到,将人群强行隔开。
“谁敢在杨家的地盘上撒野!”
两人如今都是炼筋境的好手,气势外放,总算暂时镇住了场面。
但他们能镇住一时,却堵不住悠悠众口。
“杨氏药铺卖假药”的消息,像瘟疫一样,在短短一天之内,传遍了整个清江县。
当天晚上,杨家大宅。
杨鸿文红着眼睛,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爹,他们欺人太甚!官府找茬,外面还有人造假药败坏我们的名声!这肯定是李家干的!”
杨鸿宇站在一旁,手已经按在了枪杆上。
“爹,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们不讲规矩,我们也不用跟他们客气。”
“给我二十个护卫,我今晚就带人踏平李家!把他们的家主抓来,当着全县人的面,让他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杨天凌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直到杨鸿宇说完,他才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鸿宇。”
“孩儿在。”
“踏平李家,然后呢?”杨天凌淡淡地问。
“然后……”杨鸿宇一愣。
“然后县尉周武就会带兵包围我们,以聚众械斗、残害乡里的罪名,把你们全部抓进大牢。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军需供应商’的身份,也会被立刻剥夺。”
“我们杨家,会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一个不守规矩的暴徒。李家就算元气大伤,赵家、王家会立刻扑上来,把我们撕成碎片。”
杨天凌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义愤填膺,一个满腔怒火。
“用拳头解决问题,是最后的手段,也是最愚蠢的手段。”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声响。
“他们想用‘规矩’玩死我们,那我们就得在‘规矩’里,把他们玩死。”
杨天凌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那里,仿佛有一张巨大的网,正向杨家笼罩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