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把马县长的“死命令”原封不动地告诉苏文。
苏文眼睛瞬间亮了:“哎呀!李主任!您和马县长可真是我的及时雨啊!正愁这股东风不够劲,你们就把鼓风机给我扛来了!”
李主任被这反应弄懵了:“苏总马县长的意思是,千万别出纰漏,否则”
“明白!完全明白!领导这是信任我,给我一个在更高层面展示我们清源县改革开放成果的机会!这是政治任务,更是历史机遇!
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让柳市长乘兴而来,满意而归,不,是震撼而归!”
送走将信将疑的李主任,苏文立刻把刘富贵和刘建军揪到面前。
“富贵,建军!考验咱们的时候到了!柳市长后天驾到,这是咱‘清源国际’走向全市、全省乃至全国的关键一步!必须把排面给我拉满,把氛围给我烘托到天上去!”
刘富贵摩拳擦掌:“苏总,您吩咐!是要组织群众夹道欢迎,还是找秧歌队锣鼓喧天?”
“俗!那是基础操作!”
苏文大手一挥,“我们要搞的是‘沉浸式体验改革开放成果’!让市长大人从进清源县的第一刻起,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火热的、不容置疑的发展浪潮!”
“建军,你带人,把从县界到县政府,再到几个重点厂子的路,给我连夜用石灰水重新画线!标语牌旧的换新的,新的换更大的!
内容要升级!别光写‘改革开放好’,要写‘紧跟苏总步伐,深化改革不动摇’!”
刘建军嘴角抽了抽:“文哥,这是不是有点太”
“太什么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细节决定成败!”
苏文打断他,又看向刘富贵,“富贵,你的任务更艰巨!”
苏文压低声音,“找些‘群众演员’,要看起来特别朴实那种。台词就一句:‘市长,感谢您支持苏总,支持清源国际,让我们老百姓看到了希望!’
记住,要自然,要真情实感,最好是边说边抹眼泪那种!”
刘富贵一拍胸脯:“放心吧苏总!我二姨就是村里哭丧的顶梁柱,得了祖上真传!哭戏绝对在行!”
苏文:“倒也不必如此专业。”
苏文看着刘富贵和刘建军领命而去,干劲冲天,摸了摸下巴。
“柳市长啊柳市长,您这趟来的,就不是调研,是来给我‘清源国际’站台的啊!这虎皮,我借定了!”
考察日当天,天气晴好,万里无云——适合搞事。
马县长带着班子成员,等在县政府门口,手心全是汗。
他们的队伍旁边,泾渭分明地杵着另一伙人,却是气定神闲。
以苏文为首,刘富贵为辅,八个黑衣小伙护法,后面是乌泱泱一眼望不到头看似自发的大量群众。
苏文今天换上了一套深蓝色西装,努力营造一种“务实干练”的国际范儿。
刘富贵则抱着那个大哥大,像抱着一个炸药包,神情肃穆。
马县长看着苏文这喧宾夺主的阵仗,眼皮狂跳,低声对李主任说:“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李主任安慰道:“县长,事到如今,随他去,跟我们没关系。场面热闹点也好,显得咱们群众精气神足”
调研组的车队一驶入清源县界,众人就看到道路两旁昔日那些“苦干实干,支援国家建设”的口号被替换掉:
“拒绝躺平,全员持股,共同富裕!”
“清源不忘穷兄弟,共同富裕扛大旗!”
“富而思进,更怀兼济天下之心!”
“清源国际,制霸北疆,辐射欧亚!”
“我的个乖乖”
考察组里一位年轻干部,忍不住喃喃自语,“这口号有点嚣张啊!上次来是‘穷且益坚’,这才多久,就变成‘富而思进了’,还怀兼济天下?这青云志是不是窜得有点太快了?”
发改委的领导摇下车窗,啧啧称奇:“这清源县的精神文明建设,真是跨越式发展啊!”
柳市长看着窗外的标语也是忍不住的嘴角抽搐。
车队越往县城开,越觉得不对劲。街上行人稀少,许多店铺都关了门。
“怎么这么冷清?”柳市长问道。
秘书探头看了看:“估计是都在家琢磨怎么‘兼济天下’?”
话音刚落,车队一拐弯,接近县政府所在的街道——
“嘀——哒——!!!”
一声唢呐声响起,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十几把唢呐同时响起。
市长的司机下意识一脚刹车,车队速度骤降。
只见远处的街道,十几个人站在路中央吹着唢呐,两边还有很多群众。
司机老王脸都白了,扭头看向副驾的秘书,声音发颤:“主任前前面这是哪家单位的老爷子走了?
这排场也太大了吧?咱咱们是不是得绕个路?冲撞了不好”
秘书也懵了,探头往前看,只见人头攒动,唢呐手们腮帮子鼓胀,吹得那叫一个投入忘我、肝肠寸断。
他犹豫地回头:“市长看这架势,像是大殡的队伍堵在前面了,咱们”
柳市长眉头紧锁,看着窗外这庞大的殡葬队伍,心里也首犯嘀咕:“先靠边停一下,问问情况。”
就在车队缓缓靠边的时候,唢呐声突然停了,接着远处传来隐约的怒吼。
“错了!错了!妈了个巴子的!二狗子你他妈又带错头了!是《好日子》!是迎财神!!不是给你爹送葬!换!都给老子换曲子!”
欢迎人群里,一个戴着红袖章的小头目,气得一蹦三尺高,冲着唢呐队方向声嘶力竭地咆哮。
那个领吹的“二狗子”一愣,唢呐声戛然而止,一脸委屈。
“三哥!你早上没说清楚啊!就说往死了吹,吹出气势!我这不寻思《大出殡》最有气势嘛!比《百鸟朝凤》强多了!”
“让你往死了吹,没让你把人吹死!快换《好运来》!迎市长!迎财神!” 三哥急得差点冲过去抢唢呐。
唢呐队一阵鸡飞狗跳,调音对谱的杂乱声此起彼伏。
虽然有几个唢呐手还没从悲恸中走出来,吹得有点跑调,但总归是换对曲子了!
道路两边的“自发群众”也开始挥舞手臂,喊起了口号。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市长辛苦了!清源人民热爱您!”
柳市长坐在车里,听着《好运来》,足足沉默了十秒钟。
宦海沉浮多年,见过锣鼓喧天,见过红旗招展,但就特么没见过用唢呐迎宾的。
这次还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看到马县长小跑着过来,柳市长缓缓摇下车窗,语气复杂难明:
“卫国同志你们清源县群众这情绪转换挺自然啊。
这欢迎仪式,是请白事班子兼职办的?还是殡仪馆的同志来创收了?”
马县长心里早己把苏文凌迟了一万遍,听到此话,眼前一黑,差点心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