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县汽车站,锣鼓喧天,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汽车站门口拉着一条鲜红的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送苏文同志赴沪执行全县致富计划!”
赵县长亲自带队,县领导班子几乎全员到齐,后面是黑压压一片的乡亲,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苏文,仿佛他不是去上海,是去西天取经。
刘富贵在一旁悄声对苏文说:“苏总,这架势比送知青下乡还隆重啊!”
苏文瞪了他一眼,:“不会比喻就别比喻。”
“苏文同志啊!”
赵县长紧紧握着苏文的手,用力摇晃,“这三百万,是全县的希望!可就就托付给你了!一定务必要稳妥啊!为清源挣回一个未来!”
他声音洪亮,既是说给苏文,也是说给周围所有人听,同时“稳妥”两个字,咬得极重。
接着转向身后的王学勤和张铁柱:“学勤同志,铁柱同志!你们的任务重中之重!既要协助好苏文同志,也要呃保护好资金安全!遇事多商量,多汇报!”
“赵县长您放一百个心!”苏文拍着胸脯,梆梆响,:“资金在,人在!资金没了呃,不可能没!我绝不辜负县里和父老乡亲的信任!”
戴着眼镜的王学勤和一脸刚毅的张铁柱立刻挺身:“是!县长!”
刘富贵在一旁猛点头:“对对对!县长您就瞧好吧!有苏总运筹帷幄,乡亲们的血汗钱,只会变成下金蛋的母鸡,绝不会跑路!
赵县长看着刘富贵,突然眼皮首跳,暗暗给王学勤和张铁柱使了个眼色,意思很明显:盯紧了!尤其这个刘富贵。
刘建军站在一旁,看了看那小小的锣鼓队,还有县领导和众多乡亲相送,觉得这就是人生巅峰了。
“文哥,真羡慕你们,这走的太风光了!”
苏文听到这话嘴角一抽:“建军啊,这个词儿吧,它一般不是这么用的。”
刘建军完全没get到点,依旧沉浸在喜悦中。
“嘿嘿,就是感觉不一样了!以前见别人出门,都是灰头土脸的,哪像现在”
“算了,你开心就好!”
老太太拉着苏文的手,眼睛里满是慈祥和不舍:“小文啊,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别太累着凡事别太逞强”
张桂芬看了眼汽车,又看了看天色,嗓门洪亮地接话道:“妈,差不多了,时辰到了,该让他们上路了!”
此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苏文也哭笑不得:“婶子,咱是去发财,不是去那啥。”
张桂芬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不太吉利,讪笑着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
“呸呸呸,看我这嘴!一路顺风,一路顺风!”
“苏哥!挣大钱回来!”
“文子!看好你!”
乡亲们七嘴八舌地送上祝福,刘富贵在一旁与有荣焉地挺着肚子,仿佛他才是总指挥。
众人坐汽车到省城,又在省城转乘火车,终于在第二天上午抵达上海。
出了火车站,看着比清源县繁华十倍不止的街景,县里来的干事们还有些拘谨,刘富贵则己经脖子伸得老长,眼睛不够用了。
“乖乖,这就是大上海啊?楼真高!”
“那小车真亮!”
“你看那些人,穿得真时髦!”
“苏总!这就是大上海啊!啧啧,楼真高!姑娘呃,风真大!”刘富贵及时刹住车,擦了擦口水。
“别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丢面儿!走,先去宾馆安顿下来。”
苏文低声训斥,自己却忍不住多瞄了两眼街边穿着时髦的姑娘。
在县里众人“要节约”的坚持下,他们找到一家挂着“国营东方红旅社”牌子的招待所。
“啧,苏总,这上海的宾馆,看着还没咱清源招待所气派呢?”
刘富贵撇着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挤眉弄眼,“这镜子都太不行,照得我英俊的容颜都黯淡了几分。”
苏文正跟一张吱呀作响的弹簧床较劲,试图把硌腰的弹簧按回去。
“你懂个屁!这叫低调奢华有内涵!清源那是穷讲究,这里是真…真…真特么硌人!”
他放弃挣扎,一屁股坐在硬板床上,“赶紧的,别臭美了,人该到了。”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门一开,呼啦啦涌进来七八个人。
“王干事,张队长,各位同志,一路辛苦,一路辛苦!”
刘富贵立刻进入狗腿模式,热情招呼,仿佛他是这房间的主人。
王学勤推了推眼镜,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和一支笔。
“苏总,我们都安顿好了,下一步具体计划是什么?”
苏文看着他这副随时准备做会议记录的架势,心里首乐:得,这还是个学院派。
他摆摆手,示意大家都找地方坐(其实也没地方坐,大部分人就站着或靠墙)。
“同志们辛苦了,坐,呃…都随意点。大家刚下火车,不着急,先休息一下。”
“大家吃完午饭,下午熟悉一下附近环境,摸清楚,这上海滩,哪儿能买到!
工厂门口、家属院、公园老头下棋的地儿、菜市场、学校等等!摸清行情,晚上回来汇总!”
“苏总放心,我们一定全面细致地收集市场信息,分析价格分布规律和潜在风险点!为后续科学决策提供依据!”
“市场调研,信息搜集,这是科学投资的第一步。苏总果然专业。”
苏文:“”
王学勤在本子上飞快记录,一边写一边点头夸赞,他感觉自己专业经济学知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苏文看了看王学勤,又看了一眼刘富贵,赞许地点头,:“王干事觉悟高!”
吃过午饭,苏文带着刘富贵,溜达到西康路101号,静安证券交易部附近。
交易部门口冷冷清清,只有几个穿着工装、夹着饭盒的工人匆匆走过。
刘富贵,戴着新买的蛤蟆镜,还非要学电影里把商标留在镜片上,在街角探头探脑。
“苏总,这…也没人啊?说好的黄牛呢?”刘富贵有点泄气。
“急啥?黄牛能站大马路上喊‘卖股票’吗?那不成傻子了?”
苏文故作高深,其实心里也没底。
他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假装看报纸,眼角余光却在西处扫射。
“苏总,你看那边!”
刘富贵贼兮兮地指了指不远处。
一个眼神精明的男人,叼着烟,慢慢悠悠地晃荡过来,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电线杆上蹭了蹭背。
苏文心中一动,对刘富贵使了个眼色。
刘富贵会意,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走过去,压低声音,:“天王盖地虎?”
男人一愣,目光在刘富贵的蛤蟆镜上停留了一秒,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刘富贵有点慌,以为暗号不对,赶紧换词:“宝塔镇河妖?”
男人嘴角抽了抽,吐掉烟头,:“侬脑子瓦特啦?香烟票?侨汇券?还是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