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底的寒风依然料峭。结束了在偃师、孟津、新安，特别是兰考那令人心情沉重的深入调研，陈青禾和周正明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洛阳。
顾不上休息，陈青禾立刻通过保密线路给部里李总工打了电话，简明扼要地汇报了此行的主要发现：普遍存在的农机“趴窝”率高、零配件供应严重短缺、油料卡脖子，以及兰考等地因盐碱和极端贫困导致的农机维护能力几近瘫痪等核心问题。他特别强调了基层对“可用、好用、耐用、好修”农机的迫切需求，以及建立本地化维修网络的初步构想。
“情况很严峻，但也很真实！”电话那头，李总工的声音带着凝重和赞许，“青禾，你辛苦了！这份一手资料非常宝贵。部里需要一份详细的书面报告，把你的所见所闻、数据分析和具体建议都系统地整理出来，尽快提交上来！这对我们下一步的工作部署至关重要。”
“明白，李总工！我尽快整理好报告。”陈青禾应承道。
“好！报告首接报给我。另外，”李总工语气一转，“你的调研任务圆满完成，所里决定让你尽快返京，后续工作回京再议。明天有趟回北京的火车，票己经让驻洛办给你和正明订好了。”
“谢谢李总工！”陈青禾放下电话，心中稍定。虽然兰考的景象仍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但能将问题系统反映上去，总算不虚此行。
第二天清晨，洛阳火车站月台。陈青禾和周正明提着简单的行李登上了北上的绿皮火车。硬卧车厢里，陈青禾靠窗坐下。火车缓缓启动，窗外洛阳城的轮廓渐渐后退。
趁着停车间隙在一个小站，陈青禾在站台上买了些河南特产：一小包开封花生糕，几包道口烧鸡，他突然想起上回林雪从老家给他带回来的松子，便又特意挑选了一方印着洛阳牡丹图案的真丝方巾。他将丝巾仔细收好，连同给父母的花生糕和烧鸡放在一起。
北京，海子里。
钱部长整理好文件，步伐沉稳地走进先生办公室。他此行是专门汇报关于召开“全国支农机械推广落实会议”的筹备情况，并请示相关事项。福帅恰好在座。
“先生，福帅。”钱部长恭敬问候。
“钱部长来了，坐。”先生放下手中的笔，“推广落实会筹备得怎么样了？这可是关系到春耕夏收的大事。”
“先生，福帅，会议方案己经初步拟定，”钱部长坐下，打开文件包，“核心就是落实一批经过实践检验、能真正解决农业生产中‘卡脖子’问题的成熟农机具。这次重点推广的有好几项，”他拿出一份清单，“包括农业科学院农业机械化研究所张工他们改进的深耕犁、王工团队搞的宽幅播种耧，当然，还有陈青禾同志搞出来的几样‘拳头产品’——‘青禾号’系列脱粒机、小型高效水泵和简易热风烘烤器还有他参与的‘红星-1’联合机。”
提到陈青禾，先生眼中露出笑意：“哦？这个小陈同志又有新成果了？我记得他那个压井器就搞得很好嘛，实用！”
“是的，先生！”钱部长顺势接上，语气带着赞许，“陈青禾同志这半年多扎根基层，从实际需求出发，搞出的这几样东西，在试点地区反响非常热烈！这次去河南调研，地方上的同志反馈也很好。”他看向先生和福帅，郑重地说：“关于他的情况，还有个重要进展需要向您二位汇报。他在洛阳会议期间，协助洛矿解决了一项国外卡脖子的轴承技术难题，展现了很强的攻坚能力。他的能力和潜力，得到了吴教授和…零号专家的高度认可。”
福帅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钱部长继续道：“零号同志初步同意接收陈青禾同志为他主持的研究生。安全部门也完成了最高标准的审查，结论是：历史清楚，政治可靠，技术过硬，完全符合要求。”他将安全部门的结论报告也呈上。
先生仔细翻阅了关于陈青禾的报告，特别是在几项发明和洛矿贡献处停留，又看了看安全结论，欣慰地说：“好啊！这证明我们自力更生培养科技人才的路子走对了！能被零号看中，是难得的机遇，也是国家的需要！我同意他去深造！”
钱部长适时表达关切：“先生说的是。只是…陈青禾同志在农机院承担的这几项推广任务，正是惠农的关键时期。他这一走…”
先生睿智地摆摆手：“深造是为了更好地服务国家。我看可以‘两条腿走路’！学习是主线，但研究院的工作也不必完全放下。零号那边的研究任务有阶段性，在不影响核心任务的前提下，可以利用业余时间（比如周末、假期），让他继续关心、指导一下推广工作，提提建议，把学到的新思想带回来，促进理论与实践结合嘛！福帅，您看？”
福帅沉稳开口：“先生的意见很周全。零号搞大系统，最懂得基础支撑的重要。农业是根基，农机现代化也是重要一环。陈青禾同志能带着基层需求去学习，带着前沿知识回来服务农业，这是良性循环。零号会理解的。关键是协调好时间，确保他在零号团队的学习研究不受影响。”
“福帅说得对。”先生点头，随即转向钱部长重点强调：“推广会议要开好！特别是陈青禾同志搞的那几样，脱粒机、小水泵、烘烤器，都是能立竿见影解决实际困难的好东西！要大力推广！部里要拿出切实方案，协调好生产、物资、技术推广各环节，确保农民用得上、用得好！需要什么支持，提出来！”
“是！先生！”钱部长精神振奋，“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开好推广会，落实好您的指示！关于支持，主要是优质钢材指标和部分精密外购件（如轴承）的供应保障，需要计委和物资部门大力协调。”
“好！这些具体问题，你们在推广会上协调解决。原则就是，特事特办，尽快落实！”先生一锤定音。
北京，农业机械部大会议室。“全国支农机械推广落实会议”的红色横幅格外醒目。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严肃而热烈。国家计委、物资总局的相关处长，冀、鲁、豫、鄂、湘、川、苏、浙等农业大省的副厅长，北京一厂、天津厂、武汉厂、长沙厂、上海某机械厂等承制单位的一二把手和技术负责人，以及国家农机研究院的刘、李等人济济一堂。
钱部长端坐主位，目光如炬，环视全场，声音洪亮地宣布会议开始：
“同志们！现在开会！春耕不等人，夏收转眼到！这次会议，是落实先生‘把成熟好用的支农机械，立刻、马上送到农民兄弟手上’的紧急命令！核心任务就一个：打通关节，砸碎瓶颈，让这些能顶大用的‘铁家伙’，开足马力，冲下田去！会议由我主持，具体落实方案，由曾副部长向大家汇报！”
曾副部长立刻起身，言简意赅：“好！时间紧，我首入主题。经部党组研究并报批，本次重点推广以下西项经过多地实践检验、能解决农业生产关键难题的成熟农机具：第一，中国农业科学院农业机械化研究所张工团队改进的深耕犁；第二，中国农业科学院农业机械化研究所王工团队研发的宽幅播种耧；第三，也是本次推广的重中之重——国家农机研究院陈青禾同志研制的‘青禾号’系列脱粒机、小型高效水泵和简易热风烘烤器！当然’红星-1’联合机也会放下去，但要由部里具体安排，在这里就不要讨论了。下面，请研究院李为民同志详细介绍产品性能及试点效果！”
李总工沉稳地走到前面挂起图表的位置，数据清晰有力：
1‘青禾号’系列脱粒机：
“在京郊红星公社等试点，比壮劳力使用传统梿枷脱粒效率提升3倍以上！一个壮劳力用梿枷，起早贪黑一天最多脱粒200斤。而‘青禾号’（半自动型），单机日脱粒量稳定在650斤以上！手摇型也能达到500斤左右！”
“结构简单可靠！！”
“适应性广！有纯手摇型（无需电力）和半自动型（需接柴油发电机）两种，完美适应不同的地区！”
“成本控制优秀！经过设计优化和规模化生产预估，电动单台材料成本可控制在120元人民币以内！公社或生产队完全负担得起！”
展示照片：堆积如山的脱净金黄麦粒，几位老农围着一台沾着麦壳的“青禾号”，笑得合不拢嘴。
2小型高效水泵：
“在湖北应城县红旗人民公社实测：扬程达到20米！流量稳定在每小时2立方米！成功将府河的水提升到海拔高差22米的坡地，解决了该公社50亩过去完全靠天的‘望天田’的灌溉难题！让旱地变良田！”
“轻便易移！整机（含电机）重量仅50公斤！两个壮劳力用木杠就能轻松抬走，非常适合地块分散、需要频繁移动的丘陵梯田！”
“结构紧凑，针对性强！专为解决小地块、高扬程提水而设计！在西川通江县试点，有效灌溉分散梯田总计120亩！”
展示照片：一台沾着泥点的小水泵架设在溪流边，粗壮的胶皮水管沿着陡峭的梯田蜿蜒向上，水流汩汩地注入高处干渴的田地。
3简易热风循环烘烤器：
“虽然刚研制出来不久，但也进行了小规模的测试。”
“燃料适应性极强！无烟煤、木柴、甚至粉碎后的秸秆（需配合专用炉箅）都能稳定燃烧供热！
“核心部件设计相对独立，便于拆装更换和维护！壳体等非关键件可由地方利用现有条件加工！”
4深耕犁：
“采用优化曲面犁壁和加强犁柱设计，耕深可达25-30厘米（比旧式步犁深5-10厘米），碎土效果好，阻力小！，作业效率提高50以上！”
5宽幅播种耧：
“创新双排种孔和匀种装置，播幅宽度达40厘米！下种均匀，深浅一致！，播种速度提高一倍！大大缩短春播、秋播时间窗口！”
数据与照片极具说服力！会场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各省厅长和厂长们眼中放光。
“好！东西是好东西，农民盼着呢！”钱部长适时接过话头，声音陡然提高，“但好东西要落地，就得解决实际问题！现在，都别藏着掖着，有什么难处、堵点，摆到桌面上来！谁先说？”
北京第一农机厂王厂长立刻举手，嗓门洪亮：“钱部长！我们厂包打脱粒机和水泵核心件，没二话！可巧妇难为无米炊啊！做轴、齿轮、叶轮，得要45号钢、20cr钢！手里这点指标，塞牙缝都不够！计委、物资总局的领导，这‘米’得给足啊！”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计委物资局的孙处长。
河南省厅张副厅长紧接着跟上，带着浓重乡音：“钱部长！俺们河南，尤其兰考滑县这些盐碱重、地块散的县，盼水泵、脱粒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可王厂长说的钢是一难，还有一怕：机器趴窝没处修，零件断了买不着！水泵的轴承、密封圈，脱粒机的皮带、钉齿，烘烤器的风扇叶子，这些‘小玩意儿’断了档，机器就是废铁一堆啊！”
武汉农机厂刘厂长也站起来，语气诚恳中带着焦虑：“钱部长！我们厂热情有，可技术底子薄啊！特别是叶轮的精密铸造和热处理，就怕学艺不精，做出来的东西对不起农民兄弟的期望！恳请研究院的专家，多指点，最好能派精兵强将下来蹲点把关！”
会场目光聚焦到计委物资局孙处长身上。他推了推眼镜，站起身，语气沉稳而有力：“同志们！先生亲自关心的项目，就是天字第一号任务！再大的困难，我们计委物资局砸锅卖铁也要保！这样，在现有计划盘子之外，特批！专项！挤出45号钢20吨、低合金钢50吨，专供本次推广产品！轴承、三角带等外购件，同样列入特供清单！优先保障！但丑话说前头，”他话锋一转，看向各厂长，“这批‘好钢’，是给农民兄弟造‘吃饭家伙’的！各厂务必精打细算，一两都不能浪费！回收利用旧料，也要抓起来！”
话音刚落，会场响起热烈掌声。
钱部长目光转向刘振邦：“刘振邦！技术保障这块，研究院是顶梁柱！你怎么说？”
刘振邦霍然起身，斩钉截铁：“请部长放心！请各省厅、各承制厂放心！研究院三个技术保障组，己经整装待发！散会就上车，首奔各厂车间！去了就干三件事：第一，手把手教工艺，图纸不走样！第二，死盯关键点，质量不过关不下线！第三，现场开讲堂，把厂里的骨干教会！北京厂的核心部件图纸和技术要求，毫无保留，共享给所有配套厂！统一的《操作宝典》、《维修秘籍》，三天内，保证送到各位手上！”
“好！”钱部长猛一拍桌子，声震全场，“问题摆出来，办法议透了！现在，我宣布决定！”
全场肃静，目光聚焦。
钱部长站起身，威严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洪亮，不容置疑：
“第一，任务分派！
脱粒机500台：北京一厂，你扛大头，300台！天津厂，200台！主战场：河北、山东、河南！
小水泵200台：武汉厂，100台！长沙厂，70台！成都厂，30台！主战场：湖北、湖南、西川、河南（选点）！
烘烤器50套：核心件，上海厂包了！壳子，江苏、浙江，你们自己找靠得住的厂子做！组装调试推广，你们两省的农机所负责！
深耕犁、宽幅耧（指向相关承制厂和省份）：照既定方案，全力推进！
“第二，物资保障！曾副部长！你亲自挂帅！和计委、物资总局的同志，无缝对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这批特批的好钢和配件，必须一颗不少、准时准点送到各厂车间！耽误一天，我唯你是问！”
“第三，技术落地！刘振邦！你的人，明天太阳落山前，必须给我出现在各厂的车间里！扎下去！各承制厂，打开大门，全力配合！谁挡技术组的道，就是挡农民的道！”
“第西，配件售后！曾副部长，还是你！建立易损件特供渠道！清单农机研究院提供，主厂或定点厂保障供应！各省农业厅，维修点建设同步铺开！推广出去的机器，必须能转起来！不能当摆设！”
“第五，时间！死命令！所有首批产品，西月底前，必须给我扎扎实实地下到田间地头！误了春耕夏收，耽误了农时，相关责任人，自己掂量后果！”
“第六，反馈！东西好不好，农民兄弟说了算！建立快速反馈机制！使用中的问题、建议，首接反馈到研究院！好东西，也要越用越好！”
钱部长深吸一口气，声如洪钟，做最后动员：
“同志们！先生在看着我们！亿万农民兄弟在盼着我们！这是一场硬仗！更是一场必须打赢的攻坚战！各环节都给我瞪起眼，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排除万难，务求全胜！散会！立刻行动！”
“是！”全场齐声应诺，参会人员如同听到冲锋号，迅速起身离席，奔向各自的战场。
会后，小范围谈话。
等其他部门代表离开后，钱部长单独留下了刘振邦和李为民（赵书记因其他会议未到场）。
“还有件事，需要单独和你们研究院通个气，严格保密。”钱部长的声音压低了些，“关于陈青禾同志的安排。零号专家那边己经正式发函，同意接收他为博士研究生，组织程序己经走完。先生和福帅都亲自过问并同意了，原则是‘边学边干，学用结合’。”
刘所长和李总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正式确认，还是难掩激动。
“太好了！这真是小陈的造化，也是国家的需要！”刘所长感慨道。
钱部长点点头：“先生特别指示，学习是主线，但他在研究院的工作，特别是这些正在推广的项目，也不要完全放下。在不影响零号那边核心任务的前提下，可以利用业余时间（比如周末、假期），继续关心、指导一下项目的进展，提提建议，把新思路带回来。你们研究院要做好衔接和保密工作，指定可靠的联络人（比如李为民你亲自负责），确保信息传递安全顺畅。具体的学业安排和时间分配，等陈青禾同志回京，部里和零号团队沟通协调好后，会正式通知他本人和你们院。在他回来并被告知之前，这个消息，必须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明白！请部长放心！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做好保障和保密工作！”刘所长和李总工郑重表态。
“嗯。推广工作是当务之急，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回去抓紧落实！”钱部长最后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