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启明、启文,由熟悉情况的柱子引路,依次前往几位主要族老家拜访。
首先去的是三叔公家。
三叔公是族里辈分最高、也最受敬重的长者。
见到陈禾亲自登门,三叔公很是高兴,忙让儿子媳妇看茶。
尽管陈禾执晚辈礼,态度恭敬,但三叔公言语间还是不免带上了几分对官身的敬畏,不太能完全端起纯粹长辈的架子。
“行舟啊,你能回来守制,是太公的福气,也是咱们陈家的体面。”
三叔公捋着胡须说道,“昨日墓地那边,你莫要往心里去。你祖母那人唉,糊涂了一辈子,我们几个老家伙会看着,不让她扰了你清净。”
陈禾欠身道:“昨日多谢三叔公和几位叔伯主持公道。行舟省得,不会因家事烦心。”
两人又聊了聊族中这几年的情况,人口增减,田亩收成,子弟读书等等。
三叔公言语间对陈禾颇为推崇,也隐隐透露出希望他日后能多提携族中子弟的意思。
聊了一阵,三叔公话锋一转,神色郑重了些:“行舟,你如今官居西品,是咱们陈氏一族百年来头一份的荣耀。
按规矩,你既归家,理应开祠堂,祭告先祖,也让列祖列宗知晓,我陈氏门楣,因你而光耀。你看,择个吉日,把这事办一办?”
陈禾对此早有预料,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他点头应承:“三叔公考虑的是。此事就劳烦您和几位族老斟酌,选定吉日,行舟定当遵从。”
离开三叔公家,又去了五叔公等几位族老家,情形大抵相同。
族老们对他客气有加,谈论族务,表达关心,也都提到了开祠堂祭祖的事情,陈禾一一应下。
然而,在最后一位族老:七叔公家中,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变化。
七叔公年纪稍轻些,性子也更活络些。
说完正事,他打量了一下侍立在陈禾身后的启明和启文,笑着试探道:“行舟啊,你看你,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
如今回乡守制,这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料。这男女之事,不知你可有考量?”
他这话一出,旁边作陪的另外两位族老也纷纷附和起来。
“是啊,行舟,成家立业,乃人生大事。你如今业己立,这家”
“虽说守制期间不宜婚嫁,但可以先相看定下嘛!等出了孝,正好办事!”
陈禾神色不变,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没有立刻接话。
七叔公见他似乎不反感,便更进一步,压低了些声音道:“行舟,咱们族里呢,也知道你如今身份不同,这正头娘子的位置,必然要寻那高门显贵家的闺秀,咱们族里的姑娘是配不上了,这点自知之明我们还是有的。”
他顿了顿,脸上堆起笑容,话里有话地说:“不过这高门嫁女,规矩多,心思也杂。你身边总得有几个贴心人伺候着,知根知底才好。
咱们族里别的不敢说,好些个姑娘都是看着长大的,性情模样都不差,老实本分,若是能跟着你,哪怕是做个侧室、侍妾,也是她们天大的造化,必定能精心伺候你,让你无后顾之忧啊!”
“对对对!”另一个族老连忙接口,“我娘家有个侄孙女,今年刚及笄,手脚勤快,模样也周正”
“我外甥家那个二丫头也不错,性子温顺,针线活计是一等一的好”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像是当场就要给陈禾拉媒保纤一般。
陈禾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扫过几位说得兴起的族老,首到他们察觉到气氛不对,渐渐安静下来。
他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多谢几位叔公关怀。只是,行舟如今一心守制,感怀太公养育之恩,暂无心想及婚嫁之事。”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至于纳妾之事,更非我所愿。行舟性情疏淡,于男女之事上并无甚心思,亦觉无需多人伺候,反添纷扰。
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固然是人之常情,但行舟以为,未必唯有血脉至亲方可传承。我身边这几个孩子,”
他侧身示意了一下启明和启文,“皆是我悉心教导,视若己出。他们若能成才,明事理,担道义,为民造福,便如同我之子弟,亦不算后继无人。如此,足矣。”
他这番话,说得坦荡而超脱,完全出乎几位族老的预料。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难掩惊讶和失望。
在他们看来,男人建功立业,娶妻纳妾,开枝散叶是天经地义,更何况陈禾如此年轻有为,怎么会对美色权势毫无兴趣?
还把希望寄托在几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子”身上?这实在是难以理解。
但陈禾态度明确,语气虽缓,却毫无转圜余地。
几位族老也不敢强劝,毕竟陈禾的官威在那里摆着。
七叔公只得干笑两声,讪讪道:“行舟志向高远,非常人所能及呵呵,既然你自有主张,那我们我们也就不多嘴了。”
又寒暄了几句,陈禾便起身告辞。
离开七叔公家,走在回宅的路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启明跟在陈禾身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先生,族老们也是一片好意,您如此首接回绝,是否会”
陈禾脚步未停,目光望着前方笼罩在夕照中的村落,淡然道:“有些事,当断则断,含糊其辞反而徒惹麻烦。
我之心志,不在闺阁之内,不在子嗣之私。他们现在或许不解,时间久了,自然明白。”
他转头看了看启明和启文,眼中带着一丝期许:“你们,才是我如今最看重,也最愿意投入心血之所在。
望你们不负韶华,努力进学,他日能凭借自身才学,立于天地之间,那便是我最大的欣慰。”
启明和启文心中一震,一股暖流与责任感油然而生,齐声应道:“学生定不负先生期望!”
拜访族老,算是完成了归乡后必要的社交。
开祠堂祭祖之事提上日程,而催婚的暗流,也被他干脆利落地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