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禾神色平和,点了点头:“一切顺利,有劳张叔挂心。族里几位叔公也在,没什么麻烦。”
张王氏也走上前,将竹篮递给一旁的启慧,拉着启慧的手,慈爱地说:“孩子们都累了吧?我看你们这刚回来,虽然宅子里东西都备了些,但怕是缺这少那的,特别是新鲜菜蔬。
这是自家园子里刚摘的,还有几个鸡蛋,给你们添个菜。昨天歇得可好?这宅子空久了,要是哪里住着不舒坦,尽管跟我说。”
启慧连忙接过篮子,甜甜地道谢:“谢谢张奶奶,我们昨天歇得很好,宅子又大又舒服,什么都不缺呢。”
张里正看着眼前这群年轻人,虽然气度不凡,但显然都不是惯于被人伺候的。
他沉吟了一下,对陈禾说道:“行舟啊,有句话,张叔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叔您请说。”陈禾示意他但说无妨。
“你看,你这宅子不小,虽说韩兄弟他们都能干,但日常洒扫、浆洗、还有这许多人的饭食,总得有人操持。
你如今虽丁忧在家,但也是官身,身边没个使唤人,怕是怕是不太方便,也惹人闲话。
张里正说得委婉,“要不,张叔帮你寻摸两个老实本分的丫鬟小厮?或者雇两个长工帮着打理杂事?银钱方面你不用担心”
陈禾闻言,却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张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就不必了。”
他环顾了一下身边的启明、启文、韩队正等人,语气平和而坚定:“我本就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性子,在边关时,许多事也都是亲力亲为。
如今没有公务缠身,时间充裕,更没必要让人伺候。洗衣做饭,洒扫庭院,这些活计我们都能自己做。
韩大哥和几位兄弟都是行伍出身,手脚麻利;启慧她们几个女孩儿,心思细,厨艺女红也都不差;启明启文他们,读书之余,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也是应当。
这宅子是大,但日常维持,我们这些人手足够了。自食其力,清静自在,挺好。”
他这番话,说得自然坦荡,没有丝毫作伪。
张里正看着他,又看看他身边那些眼神清亮、并无半点怨色的年轻人,心中又是感慨又是佩服。
他原本以为陈禾身为知府,必定习惯了前呼后拥,没想到竟是如此朴素务实。
他不再坚持,点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便依你。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一定跟张叔说,千万别客气。”
“一定。”陈禾笑道。
这时,他的目光落到一首躲在张里正身后,有些局促不安的少年柱子身上。
柱子比几年前长高了不少,是个半大小子了,但面对如今气场更显沉稳威严的陈禾,显然有些拘谨,不敢像小时候那样随意。
陈禾脸上的笑容温和了些,他从启真手里接过一个包袱,走到柱子面前,将包袱递给他:
“柱子,长这么高了。这是从杭州带回来的一些小玩意儿,还有几本适合你现下读的书,拿着。”
柱子受宠若惊,双手接过包袱,脸涨得通红,讷讷地道:“谢谢谢阿禾哥不,谢谢知府大人”
陈禾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一如从前:“在家里,没有知府,还是叫阿禾哥哥。几年不见,倒是生分了。”
柱子抬起头,看着陈禾温和的眼神,心里的紧张消散了不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露出了少年人腼腆的笑容。
陈禾又对启武、启善几人道:“这是柱子,张叔的儿子,算是你们的小弟弟。你们年纪相仿,以后可以多亲近亲近。”
启武早就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本地少年了,闻言立刻凑上前,笑嘻嘻地揽住柱子的肩膀:
“柱子兄弟!我叫启武!你常在这村里住,肯定知道哪里好玩吧?带我们去转转呗?”
启善也笑着打招呼,问他附近有没有集市,物价如何。
他们都是在边关和杭州见过世面的,性子又活泼,很快就让柱子放松下来。
少年人之间没有那么多隔阂,没几句话就熟络起来,柱子开始兴奋地跟启武他们讲起村边哪条河沟鱼多,后山哪片林子鸟多,气氛顿时变得轻松热闹。
张里正和张王氏看着儿子这么快就和陈禾身边的年轻人打成一片,都欣慰地笑了。
张王氏更是拉着启慧和启兰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村里哪家的豆腐做得好,哪家的婆媳腌菜手艺一绝,让她们有空可以去学学,俨然把她们当成了自家晚辈。
陈禾看着眼前这融洽的一幕,心中安定。
拒绝了仆役环绕,选择了自食其力的清静生活,或许在有些人看来是不合时宜,但于他而言,这才是最真实、最自在的状态。
他不需要用排场来证明什么,身边这些人的笑容和这片土地的安宁,便是他守制期间最好的慰藉。
阳光洒满庭院,带来了初秋的暖意。这座曾经空置的大宅,因为这群人的到来,终于有了烟火气和生命力。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但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张里正一家又坐了一会儿,叮嘱了许多生活细节,才放心地告辞离开。
陈禾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院子里己经开始自发分工、忙碌起来的年轻人们,转身走进了书房。
午后小憩片刻,陈禾便起身,吩咐启明和启文准备几份得体的礼物:无非是些从杭州带回的上好茶叶、笔墨纸砚以及一些实用的绸缎料子。
他深知,自己虽因丁忧返乡,但与族中长辈的礼节不可废。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些年在外为官的历练,他比年少时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在这乡野之间,宗族的力量与一个人的声誉、安宁乃至未来发展都密不可分。
尤其在处理他那原生家庭的问题上,这几位族老确实明事理、肯帮忙,压制住了陈王氏和大房的贪念,这份情,他陈禾得领,也必须有所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