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试图隔着门问候，里面只传来张老板含糊的应答，根本听不到张娘子的声音。
“先生，张老板的反应很紧张，我怀疑张娘子可能不是生病，而是被看管起来了，甚至”启慧的声音带着忧虑。
陈禾面色凝重。
对手的反应太快了。
王老五被灭口，张娘子被隔离，这说明对方不仅凶残，而且在府衙内部或者油坊周围，很可能有眼线，时刻关注着动向。
“不能再等了。”陈禾下定决心，“对方步步抢先，我们若再按部就班，只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线索会一条条断掉。”
他将核心几人召到书房，包括韩队正和几个启。
“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顺风记’货行和三号码头。”
陈禾目光扫过众人，“王老五是码头闲汉，纽扣指向顺风记，张娘子的图案可能指向三号码头，启真发现那条旧船吃水有异。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
“知府，您的意思是首接动顺风记？”韩队正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但随即皱眉。
“可我们眼下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啊。就凭一枚纽扣和一个吃水线，还有张娘子那看不懂的布片，恐怕难以服众，顺风记若咬死不认，反告我们扰乱营商，也是麻烦。
“硬闯搜查确实不行。”陈禾冷静地说，“但我们有权核查码头船只的货物、税单、以及船员户籍路引。特别是那条吃水有异的旧船！”
他看向启明：“启文，你立刻以杭州府的名义，签发一份公文，内容是‘近闻有漕帮余孽或借货船隐匿违禁之物，为保漕运畅通与地方安宁，着令对所有停靠杭州码头的货船进行突击核查。
重点查验货物清单与实物是否相符，船员身份是否合规。’这是个由头，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查所有船，顺风记那两条船，自然是重点中的重点。”
“妙啊！”启文赞道，“这是阳谋，他们无法拒绝！”
“韩大哥，”陈禾又看向韩队正，“核查需要人手，你带上信得过的弟兄，亲自去查那条旧船。重点是船舱底部、夹层，任何可能藏匿人或物的地方。
查验时，留意是否有靛蓝色的棉布碎屑，或者其他任何可疑物品。动作要快，要仔细！”
“明白！老子一定把那船翻个底朝天！”韩队正摩拳擦掌。
“启明、启真、启武，”陈禾吩咐道，“你们负责在码头策应，留意顺风记仓库和其他人员的动向，若有异常，立刻发信号。
同时，记录下所有船上船员的姓名、籍贯、相貌特征，特别是淮西籍的。”
“是，先生！”
命令下达，整个府衙立刻高效运转起来。
启文迅速拟好公文，盖上杭州府大印。
韩队正点了二十名精干衙役和退役老兵，皆换上公服，配齐器械。
不到一个时辰，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开赴三号码头。
时近正午，阳光炽热，码头上人来人往，装卸货物的号子声、商贩的叫卖声混杂一片。
官府突然来人核查，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大部分船主和商行都配合地拿出税单货单。
轮到“顺风记”时，那管事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堆起笑容迎上来：“各位差爷辛苦，不知有何公干？”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伙计去拿文书。
韩队正板着脸，亮出公文：“府衙命令，核查所有船只，以防不轨。你们这两条船，都要查。”
“应该的，应该的。”管事连连点头，但眼神不时瞟向那条旧船。
核查先从那条新船开始，一切正常。
当韩队正带人走向旧船“顺风号”时，管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差爷，这条船刚卸完货，正准备清洗维修，里面脏乱得很，怕污了各位的眼”
韩队正根本不理会，大手一挥：“查的就是卸完货的！上去！”
衙役们迅速登船。
船上的船员看起来都有些紧张，目光躲闪。
韩队正经验老道，一眼就看出有问题。他亲自带人下到货舱。
舱底果然己经清理过，但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混杂气味，不完全是货物味道，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类似牲口棚和人长时间密闭混杂的气味。
“搜！每一块木板都给我敲一遍！”韩队正下令。
衙役们拿着棍棒，仔细敲击着舱壁和底板。
突然，一个老兵在靠近船头的一个角落敲击时，发出了“咚咚”的空洞声！
“韩头儿！这里有夹层！”老兵喊道。
管事脸色瞬间煞白，想上前阻拦：“差爷，那是那是放压舱石的地方”
韩队正一把推开他：“是不是，看了就知道！”他命人找来撬棍，用力撬开那块看似严丝合缝的木板。
木板掀开的瞬间，一股更加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
下面是一个黑暗、低矮的夹层空间，里面散落着一些己经发霉的干粮碎屑、几块破布，甚至还有一小截磨损严重的麻绳，绳头上似乎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迹。
更重要的是，在夹层角落，韩队正眼尖地发现了一小片靛蓝色的碎布条，和王老五指甲缝里找到的纤维颜色一模一样！
“拿下！”韩队正怒吼一声，指向那管事和船上的船员。
衙役们一拥而上，顿时将几人制住。
码头上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
韩队正强压着怒火，仔细检查那片夹层。
空间不大，但显然曾经藏过人，而且不止一个。
那些破布条，有的像是从衣衫上撕下来的，有的则像是女子用的头巾。
就在这时，启真在码头岸边也有了发现。
她在核对“顺风号”一个试图溜走的伙计时，从那伙计慌乱扔掉的杂物篮里，发现了一个揉成一团的纸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己经有些融化、但形状精致的淮西特产麦芽糖。
这糖在杭州并不常见。
“顺风号”被彻底控制，管事和船员被押回府衙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