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一下,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将惊恐万状、连声喊冤的沈文斌、尖叫挣扎的林姨娘和面如土色的李富贵拖了下去。
王氏看着仇人被拖走,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快!传郎中!”陈禾急忙下令。
沈婉清一案,如同在年节过后尚且平静的杭州湖面上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其手段之残忍、涉案人家族之势力、以及背后牵扯出的冲喜冥婚陋习,无一不强烈地刺激着杭州城各阶层的神经。
府衙大门外,每日都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
有纯粹看热闹的闲汉,有听闻惨状后义愤填膺的书生学子,更有许多感同身受、物伤其类的妇人女子,她们默默垂泪,或是低声咒骂那狠心的父亲和夫家。
“贞洁烈女?”一个提着菜篮的妇人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呸!那是活活闷死的!得多疼啊!这些杀千刀的有钱人,心肝都是黑的!”
旁边几个妇人连连附和,脸上皆是惧色与怒意交织。
与此相对的,则是另一种暗流涌动。
沈家和李家虽主要人犯己被下狱,但其家族盘踞杭州多年,姻亲故旧、门生故吏遍布官场商界。
不过一两日功夫,各种或明或暗的阻力便纷至沓来。
有本地颇有声望的老儒,拄着拐杖来到府衙求见陈禾,言语间虽客气,却拐弯抹角地劝说:
“知府大人明鉴,沈李二家所为,虽于情难容,然或许确有其苦衷。冲喜之事,古己有之,新妇殉节,虽律法不容,然于礼教而言,亦算全其名节
如今人死不能复生,是否可念及两家乃地方望族,多年来亦多有善举,从轻发落,令其厚葬抚恤苦主,亦可显大人仁德”
陈禾面无表情地听完,只问了一句:“若棺中人是老先生您的亲孙女,您当如何?”
老儒顿时面红耳赤,讪讪而去。
更有甚者,某些与沈李二家有生意往来或私交甚密的官员、士绅,开始暗中串联,试图通过施压苦主王氏、或是寻找案卷程序上的漏洞,来为沈文斌等人脱罪。
流言也开始悄然散布,有的说王氏早与外人私通,借此诬陷夫家;
有的说那沈婉清本就身患隐疾,暴毙而亡,抓痕乃是死后老鼠所为种种污言秽语,试图混淆视听。
压力甚至来自更高层。
两浙路某位与沈家沾亲的转运司官员,也派人送来一封语焉不详的信函,提醒陈禾“为官一任,当以和为贵,稳定地方为重,勿因小失大”。
面对这重重压力,陈禾心知肚明。
他并未立刻升堂审讯,而是做了两件事。
第一,他让韩队正加派人手,严密看守大牢,确保沈文斌、林姨娘、李富贵三人安全,防止有人“病毙”或“自尽”。
第二,同时,将王氏安置在府衙内院,由启慧等人照料,严防死守,杜绝任何外人接触,防止她被威胁或利诱改口。
第三,他亲自带着仵作及户、刑两房得力干吏,再次来到李家停棺的厢房,进行彻底的勘验。
这一次,他不止看了棺材内部那触目惊心的抓痕,更仔细查验了沈婉清的遗体。
“大人请看,”经验丰富的老仵作指着少女微微张开的嘴唇和指甲缝。
“口鼻之处并无肺痨患者常有的血沫痰涎,反而黏膜颜色异常。指甲缝内残留之物,并非棺木碎屑。
而是一种极细的棉絮,似是被人用布巾之类捂堵口鼻所留!”
另一个吏员也有了发现:“大人,这棺材盖内侧,靠近边缘处,有几处新鲜的、非正常的磕碰磨损痕迹,像是像是从外部被重物猛烈敲击钉死时造成的!”
这些发现,进一步佐证了沈婉清是被外力捂住口鼻、窒息后钉入棺材的事实,彻底粉碎了“病逝”或“自愿”的谎言。
紧接着,陈禾又下令彻查李家。
很快,在李家后院柴房里,发现了还没来得及彻底销毁的、几块带着可疑污渍的布巾。
在李富贵书房暗格中,搜出了他与沈文斌关于“冲喜”事宜的往来信件。
其中赫然写着“若冲喜不成,新妇当追随我儿于地下,成全一段佳话,亦可免日后纷扰”等冷血之语!
铁证如山!
就在陈禾紧锣密鼓搜集证据的同时,府衙外的舆论也在发酵。
那些试图为沈李两家辩解的流言,很快被更多愤怒的声音所淹没。
尤其是杭州城内的一些女子,她们或许平日谨守闺训,不敢多言,但沈婉清的惨死深深触动了她们内心最深的恐惧。
有人开始向府衙投递匿名诉状,控诉自家也曾受过类似的不公;
更有甚者,一些胆大的妇人竟相约来到府衙门口, 跪地不起,以这种无声的方式,表达对知府大人严惩凶手的支持。
民心所向,己成大势。
时机成熟。
陈禾决定升堂公审。
公审之日,府衙外人山人海,被围得水泄不通。
衙役们不得不手拉手组成人墙,才能维持秩序。
沈文斌、林姨娘、李富贵被押上堂时,早己没了最初的镇定。
尤其是看到堂外那无数愤怒的目光,听到那压抑不住的唾骂声,三人面如死灰,身体抖如筛糠。
陈禾并未急于问案,而是先让仵作和搜查吏员将勘验结果和搜出的证物一一公示,让书吏高声诵读那些冷血的书信。
每读出一项证据,堂外的愤怒的声浪就高一分。
当听到“布巾捂嘴”、“活活钉入”等字眼时,人群彻底沸腾了,怒骂声、哭喊声几乎要掀翻府衙的屋顶!
“肃静!”陈禾连拍惊堂木,才勉强压下喧哗。
他目光如炬,射向堂下三人:“沈文斌!林氏!李富贵!如今铁证如山,尔等还有何话说!”
沈文斌瘫软在地,涕泪横流,终于崩溃:“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是是那贱人!是林氏蛊惑于我!
说婉清八字克家,留之不祥,不如送去李家冲喜,若能冲好便罢,若冲不好,殉节而去,也能为我家博个名声我我鬼迷心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