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县丞,李户书,别客气,这烤羊是边关的做法,趁热吃才香!”
陈禾不时招呼着,自己也动筷品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最初的那点拘谨和陌生感,渐渐被食物的温暖和黄酒的醇厚所融化。
雷虎几杯酒下肚,脸膛更红了,话也多了起来,开始说起一路上的见闻趣事,说起边关的风雪和营中的笑话,言语间带着军人特有的首爽和豪气。
府衙的属官们听得津津有味,他们久居江南,何曾听过这些,不时发出惊叹或笑声。
王县丞也笑着摇头:“听雷队正说来,边关虽苦,却也快意。不像我们这江南,看似温软,处理起这些文书账目、人情往来,有时真觉比打仗还累心。”
“可不是嘛!”李户书接口道,也有了几分醉意,“光是清丈田亩、核对税赋,就差点没把下官这把老骨头累散架!幸好有大人坐镇”
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了政务上,说起今年的秋税,说起新修的水渠,说起那些被查抄的豪族
众人感慨万千,纷纷向陈禾敬酒,言辞间充满了敬佩。
陈禾一一应了,却道:“非我一人之功,乃诸位同心协力之果。尤其是边关的弟兄们,守土安民,开通商路,功不可没。”他又举杯向雷虎等人。
另一边桌上,气氛更是热烈。
韩队正嗓门最大,正和边关来的一个老伙长划拳拼酒,吵吵嚷嚷。
几个“启”字辈少年吃得满嘴流油,启明偷偷想给自己倒杯酒,被眼尖的韩队正发现,笑骂着夺过酒杯,给他换成了甜汤:
“小崽子,毛没长齐就想喝酒?老实喝你的糖水!”引来一阵哄笑。
启慧、启兰等女孩则文静些,小口吃着菜,看着热闹,脸上也红扑扑的。
屋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静谧无声。
屋内却是一片热火朝天,劝酒声、谈笑声、碗筷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浓郁的人间烟火气。
陈禾看着这一幕,心中暖意融融。
这一年来,所有的艰辛、压力、勾心斗角,仿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慰藉。
这些人,来自天南地北,身份各异,却因为各种因缘际会,在这除夕之夜,围坐一堂,如同一个奇特的、却又温暖无比的大家庭。
他慢慢品着杯中的黄酒,听着耳边的喧闹,目光温和。
这就是他守护的意义所在。
让边关的士卒能安心守土,让江南的百姓能安居乐业,让身边的人,无论来自何方,都能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围坐一桌,吃一顿热气腾腾的年夜饭。
夜渐深,雪依旧未停。宴席终有散时,众人皆己微醺,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互相搀扶着道别。
“大人,新年安康!”
“雷队正,年后得空再喝!”
“韩队正,保重!”
陈禾将众人送至院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雪幕之中。雷虎带着商队的人回客栈,属官们也各自归家。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启”字辈的孩子们和韩队正等几个老兄弟,开始嘻嘻哈哈地收拾残局。
“又一年了啊。”陈禾轻声自语,呵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寒冷的夜空中。
身后,杭州城的万家灯火,在飘雪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温暖而明亮。
新的一年,就在这混合着酒香、饭香和雪气的夜晚,悄然来临。
正月里的杭州,年节的气氛还未完全散去,街巷间偶尔还能听到零星的爆竹声,空气里残留着硝烟和食物的混合气味。
府衙大门紧闭,只留了侧门供人出入,门楣上的桃符崭新,却透着一股节后特有的冷清。
然而,这份冷清在初七这日清晨被骤然打破!
“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鼓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府衙门前空旷的广场上,穿透清晨的薄雾,惊起了檐角栖息的几只寒雀。
值守的衙役一个激灵,慌忙从门房里跑出来。
按照惯例,年节期间若非天大的事,是无人会来击这鸣冤鼓的。
只见鼓架前,跪着一个妇人。
她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棉裙,头发略显凌乱,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着,面容憔悴苍白,眼眶红肿,显然哭了许久。
此刻,她正用尽全身力气,握着那巨大的鼓槌,一下下地敲击着鼓面,仿佛那不是鼓,而是她唯一的希望。
“冤枉!青天大老爷!民妇有冤!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啊!”她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在清冷的早晨显得格外凄厉。
衙役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这位娘子,有何冤情,且先停下,容我等禀报”
“不!我现在就要见知府大人!现在就要见!”妇人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攥着鼓槌,情绪激动。
“再晚再晚我女儿就没命了!求求你们,通报大人!民妇要告那狼心狗肺的沈家!告他们害我女儿!”
沈家?
衙役心里咯噔一下。
杭州城里姓沈的大户可不多,最有名的便是那
他不敢多想,连忙道:“娘子稍候,我这就去通报!”
陈禾刚起身不久,正在书房里翻阅年前积压的一些文书,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鼓声和喧哗,眉头便是一皱。
不等衙役来报,启文己快步进来:“大人,门外有妇人击鼓鸣冤,状告状告沈家,言辞急切,似涉及人命!”
“沈家?”陈禾放下文书,“哪个沈家?”
“似是城东做绸缎起家的那个沈家。”启文低声道。
这个沈家,虽不如之前被查抄的钱、朱等家势大,但在杭州也是盘踞多年的地头蛇,与各方关系盘根错节,且据说家风颇为守旧严苛。
“升堂!”陈禾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
无论何时,人命关天。
片刻之后,府衙正堂。
虽然年节未过,但“明镜高悬”的匾额下,气氛依旧肃穆。
三班衙役迅速就位,陈禾换上官袍,端坐案后。
那击鼓的妇人被带了上来,一进大堂,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青天大老爷!求您救救民妇的女儿!救救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