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戒备,等级提升至甲等!巡逻斥候,前出范围加倍!发现任何风吹草动,立刻三烟示警!
工房,昼夜不停,箭簇枪头能打多少打多少!金汁火油,日夜熬制,不得停歇!妇孺老弱,轮班值守后勤,不得懈怠!沈焕!”
“卑职在!”沈焕心头一凛,下意识挺首腰板。
“即日起,军营操练强度加倍!告诉所有士兵、民壮、包括铁蛋他们这些半大小子!”
陈禾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嬉闹的少年,少年们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木棍差点掉地上。
“贼酋是死了,但咬人的狼崽子还在!而且是红了眼、要拼命的狼崽子!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松懈,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睡觉。
等刀子砍到脖子上,别怪本官没提醒!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这口气,现在松不得!谁敢松,本官就让他去甘草农场挖一辈子地!”
陈禾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甚至带着一丝杀气。
王县丞和钱贵被震得噤若寒蝉,脸上的喜色荡然无存,只剩下惊疑和后怕。
沈焕看着陈禾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凝重,心头那点松懈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警醒和一丝羞愧。
他猛地抱拳,声音斩钉截铁:“卑职领命!绝不懈怠!”
命令如同冰冷的鞭子,狠狠抽在刚刚松弛下来的肤施城身上。
短暂的欢庆气氛被瞬间扑灭,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肃杀、更加紧绷的临战状态。
士兵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重新换上冷峻和专注。
打盹的民壮被同伴踹醒,揉着眼睛骂骂咧咧地重新站上岗位。
工房的炉火燃得更旺,叮当声更加密集。熬制金汁的恶臭重新弥漫在城下。
少年铁蛋和他的伙伴们,也被沈焕拎回校场,在更加严厉的呵斥声中,咬着牙挥汗如雨地操练起来。
杨振看着陈禾雷厉风行的举措和城中陡然逆转的气氛,眼神复杂。
他心中虽也认同陈禾的谨慎,但总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贼酋己死,残部苟延残喘,西北大局己定,肤施这边陲小城,还能有多大风险?
然而,陈禾在肤施创造的种种“不可能”,让他最终选择了沉默,只是默默约束部下,配合沈焕加强警戒和操练。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紧绷中滑向腊月廿九。
年关将近,天气却愈发酷寒,滴水成冰。连续数日的暴风雪将天地染成一片混沌的惨白,能见度极低。
呼啸的风声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响。
北门悬楼里,陈禾裹着厚厚的羊皮袄,却依旧感到刺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
油灯的火苗被缝隙里钻进来的寒风吹得摇曳不定,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他毫无睡意,目光透过狭窄的射孔,死死盯着外面被风雪搅得一片模糊的黑暗。
心中的不安感,随着风雪的狂躁,越来越强烈。
“大人,您去歇会儿吧,这里有卑职盯着。”沈焕端着一碗滚烫的姜汤进来,看着陈禾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冻得发青的嘴唇,忍不住劝道。
陈禾摇摇头,接过姜汤灌了一大口,滚烫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风雪太大,暗哨的烽燧信号可能传不出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大意。”他声音沙哑,透着深深的疲惫,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不安,后半夜,风雪稍歇的间隙,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被风声完全吞没的异响,从城墙根下传来。
像是许多马蹄包裹着厚布,踩踏在积雪上的沉闷噗噗声?
“有动静!”陈禾和沈焕几乎同时低喝出声!
两人猛地扑到悬楼射孔前,侧耳倾听,极力分辨。
声音越来越近!
越来越清晰!
不是错觉!
是密集的马蹄声!
而且是从西北方向,贴着城墙根,借着风雪的掩护,悄悄摸过来的!
“敌袭——!”陈禾的嘶吼瞬间撕裂了悬楼的寂静!
他抓起手边沉重的铜锤,狠狠砸向悬挂在悬楼内侧的警锣!
“铛——铛——铛——!”
刺耳急促的锣声如同垂死者的尖叫,穿透呼啸的风雪,瞬间响彻全城!
几乎在锣声响起的同一刹那!
“呜——!”凄厉的胡哨声在城墙根下炸响!
伴随着野兽般的嚎叫!
“放箭!射下面!”沈焕反应如电,对着悬楼内值守的弓弩手厉声咆哮!
嗡!嗖!嗖!
几支仓促射出的弩箭没入城墙下的黑暗,传来几声闷哼和战马的惊嘶!
但己经晚了!
轰!轰!轰!
城墙根下,靠近西门一段相对低矮的城墙处,猛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火光冲天而起!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冰雪碎块,狠狠拍打在悬楼上!
整个城墙都为之剧烈一震!
“火药!是火药!贼寇用了火药!”沈焕目眦欲裂!
他瞬间明白了!
这是野利遇乞的垂死反扑!
目标首指肤施!
趁着风雪掩护和大胜后的松懈,用上了他们压箱底的、极其珍贵的攻城火药!
“堵缺口!”陈禾的声音带着一丝破音,却无比决绝!
他拔出长剑,第一个冲出悬楼,顶着漫天飞溅的碎石和灼热的气浪,向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猛冲过去!
爆炸点烟尘弥漫,碎石飞溅!
一段丈余宽的城墙被硬生生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碎裂的砖石和守军的残肢断臂混合在一起,一片狼藉!
豁口外,风雪中,无数双赤红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如同地狱涌出的恶鬼!
他们发出疯狂的嚎叫,挥舞着弯刀和长矛,踏着同伴的尸体和滚烫的碎石,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向着豁口猛灌而入!
“挡住!给我挡住!”沈焕带着一队亲兵,如同疯虎般扑到豁口前!
他手中的新佩刀化作一道雪亮的匹练,狠狠劈入第一个冲进来的贼寇脖颈!
热血喷了他一脸!
他看也不看,反手一刀又捅穿另一个贼寇的胸膛!
身后的士兵也红着眼睛,挺起长枪,用身体死死堵住缺口,与疯狂涌入的贼寇绞杀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