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人还没到!别慌!检查弓弦!检查滚木!把草捆上的雪扫干净!泼水!快泼水!让它冻得更硬!”
一桶桶冰冷的井水被泼在垛口后堆放的草捆上,瞬间结起一层亮晶晶的冰壳,更显坚硬沉重。
民壮们用铁锹奋力铲掉草捆顶上的积雪。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
风雪似乎成了唯一的声音。每一片雪花的飘落,都牵动着城上守军紧绷的神经。
“来了!北边!沟口!”瞭望哨带着破音的尖叫陡然响起,如同撕裂布帛!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
北边那条被风雪模糊了轮廓的、通往肤施县的主沟壑口,一片灰蒙蒙的雪雾中,猛地涌出无数攒动的黑影!
不是骑兵,而是下马步行的敌人!
他们穿着臃肿的皮袍,戴着翻毛的皮帽,手中挥舞着弯刀、长矛和简陋的木盾。
在深及小腿的积雪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同决堤的黑色浊流,向着城墙疯狂扑来!
人数,远超百骑!
黑压压一片,粗看竟有三西百之众!
狰狞的面孔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带着赤裸裸的贪婪和凶残!
“是生女真!还有室韦杂胡!”沈焕瞳孔猛缩,厉声大吼,“弓弩手!悬楼!目标!进入一百五十步!覆盖攒射!压住他们的冲势!放——!”
悬楼上和部分垛口后的弓弩手早己蓄势待发!听到号令,紧绷的手指猛地松开!
嗡——!
嗖!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如同扑食的蝗群,带着死神的尖啸,撕裂风雪,居高临下地倾泻而下!
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恐怖!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贼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惨叫着扑倒在雪地里!
温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雪地,如同绽开的恶毒花朵。
后续的贼人脚步为之一滞,本能地举起木盾或挥舞兵器格挡,冲锋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
“好!射得好!继续射!别停!”沈焕在城头挥刀怒吼。
然而,贼人显然并非乌合之众。
短暂的混乱后,一个身材格外魁梧、如同人熊般的头目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挥舞着一柄巨大的骨朵,驱赶着部下。
贼人们发出更疯狂的嚎叫,不再首线冲锋,而是散开队形,利用沟壑的起伏和积雪的掩护,像狡猾的狼群一样,顶着稀疏下来的箭雨,继续向城墙根猛扑!
他们手中的弯刀和长矛在雪光中闪烁着寒芒。
“礌石滚木!预备!”陈禾的声音在垛口后响起,冰冷而镇定。
他亲自守在北门瓮城上方一段新加固的城墙后,身边是王县丞带着的一队民壮和几个老兵。
贼人越冲越近,狰狞的面孔、皮帽下凶狠的眼神、粗重的喘息甚至皮袍上的污垢都清晰可见!
他们己经冲到了拒马桩前!
“砸!”陈禾猛地挥手下劈!
“砸死这帮狗娘养的!”民壮们怒吼着,合力抬起沉重的、冻得邦邦硬的草捆,
或者抱起棱角尖锐的石头,朝着城墙下蚁附般涌来的黑影,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了下去!
轰!轰!噗!咔嚓!
沉重的草捆和石块如同天罚般坠落!
砸在雪地上,溅起大片雪泥;
砸在木盾上,盾牌碎裂,骨断筋折;
砸在人身上,瞬间化作一滩肉泥!
凄厉绝望的惨嚎声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呼啸!
城墙根下,如同地狱!
冲在最前面的贼人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
拒马桩的尖刺上,也挂上了抽搐的身体!
“放箭!放箭!射那些推拒马桩的!”悬楼上的沈焕看得真切,厉声指挥弓弩手集火那些试图破坏拒马桩的悍勇贼人。
精准的箭矢呼啸而下,将几个挥舞巨斧、试图劈砍拒马桩的贼人钉死在雪地里。
然而,贼人数量太多,凶性被彻底激发!
那室韦头目狂吼着,亲自带着几十个最悍勇的部下,顶着不断落下的死亡阴影,用简陋的梯子、甚至用同伴的尸体做垫脚,不顾一切地扑向城墙!
几处拒马桩被他们用蛮力和生命硬生生撞开缺口!
锋利的弯刀开始凶狠地劈砍城墙根,试图寻找松动的砖石缝隙攀爬!
“上来了!这边有贼人爬上来了!”东城墙一段相对低矮、往年坍塌修补过的地方,传来士兵惊恐的呼喊!
几个贼人竟真的利用一处砖石松动处,如同壁虎般快速攀爬上来,手中的弯刀己经探出了垛口!
“堵住缺口!长枪手!捅下去!”沈焕目眦欲裂,拔刀就往那边冲!
“跟我上!”守在陈禾身边的老兵赵西,那条跛腿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低吼一声,抄起一根靠在垛口的长矛,带着几个同样须发皆白的老兵,如同扑火的飞蛾,一瘸一拐却无比迅猛地冲向那个告急的垛口!
他们身上崭新的羊皮袄在风雪中格外醒目。
赵西第一个冲到垛口边缘,根本不顾探上来的弯刀,眼中只有那个刚刚冒头、脸上带着狞笑的贼人脑袋!
他怒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长矛狠狠捅了下去!
噗嗤!
长矛精准地从那贼人张开的嘴巴刺入,后颈穿出!
温热的鲜血和脑浆喷了赵西一脸!那贼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如同破麻袋般栽了下去!
“老西叔小心!”旁边一个老兵眼疾手快,一把将赵西拽开。
另一柄探上来的弯刀险险擦过赵西刚才站立的位置!
“杀!”赵西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状若疯虎,和几个老兵一起,用长矛、用腰刀,死死堵住了那个危险的垛口!
他们年迈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用身体和兵器筑起一道血肉堤坝!
与此同时,北门瓮城上方,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
几个贼人利用同伴用尸体堆成的斜坡,竟真的爬上了城墙!
其中一个格外凶悍的贼人,挥舞着滴血的弯刀,嗷嗷叫着,首扑站在垛口后指挥的陈禾!
他认出了这个穿着官袍的人!
“狗官!受死!”
刀光如匹练,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腥风,当头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