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勇听到“巡检司弓手队协理”,下意识看向站在陈禾身侧、一身崭新小旗服色的沈焕。
沈焕腰杆挺首,目不斜视。
三条新政,如同三道惊雷,炸响在肤施县死水般的天空!
告示很快贴满了西城门和县衙照壁。
肤施城瞬间沸腾了!
荒僻的街巷、破败的窝棚、尘土飞扬的屯田边,聚集了越来越多衣衫褴褛的百姓。
他们伸长脖子,听着识字的人磕磕巴巴地念着告示上的内容,浑浊的眼睛里先是茫然,继而亮起难以置信的光芒!
“通水渠?真真的?”
“荒田能分给俺们种?头年不交粮?”
“流民流民也能有地方住,干活换吃的?”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灰烬中艰难地复燃。
无数道目光投向县衙的方向,充满了期盼、怀疑,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然而,暗流也随之汹涌。
城西,一处青砖瓦房的大院里。
几个穿着绸衫、脑满肠肥的乡绅围坐,脸色阴沉。
为首的是本地最大的地主赵德贵,他拍着桌子,唾沫横飞:“他娘的!一个毛头小子,上来就要动老子的地!
清理隐匿?罚没收成?他陈行舟算什么东西!在汴京中了探花,就敢到咱这地界撒野?老子在延州府也是有人的!”
“赵爷说的是!咱们的地,那是祖上传下来的,契约齐全,凭啥说是隐匿?”另一人附和。
“我看他是活腻歪了!找人去给那帮泥腿子放话,谁敢去衙门自首,谁敢去开荒,打断他的腿!”
“对!还有那水渠,征调民夫?工钱?哼,往年修渠,哪个不是白干?还想以工代赈?做梦!”
军营里,左营都头吴大勇也接到了张勇派人送来的“协助清理屯田”的公文。
他嗤笑一声,将公文随手丢在桌上:“清理屯田?分给那些穷鬼?老子手下弟兄们喝西北风去?姓陈的,手伸得够长!
告诉下面那些管屯田的,该咋样还咋样!他一个文官,懂个屁的军务!有刘大人在上头呢,他翻不了天!”
他口中的“刘大人”,正是他背后的人靠山。
阻力如同无形的墙,悄然筑起。
新政颁布次日,工房书吏带着衙役去北川旧渠勘测,准备征调民夫。
刚到地方,就发现勘测用的木桩、绳索被人连夜拔走、割断!
几个原本答应带路的乡民也支支吾吾,不敢露面。
户房书吏下乡清查田亩,更是举步维艰。
要么被乡绅家丁拦在村外,要么进了村也找不到里正保甲,找到人了也是推三阻西,一问三不知。
更有甚者,夜里户房临时存放田亩册籍的库房窗户被砸了个大洞,冷风飕飕往里灌!
南城流民安置区刚划好地界,第二天一早,就发现刚立下的界桩被拔了,地上泼满了污秽之物,臭气熏天!
几个试图去清理的流民还被几个蒙面地痞打伤,警告他们“滚远点”!
消息传回县衙,王甫、刘成等人脸上虽带着“忧虑”,眼神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王甫叹着气:“大人,您看这刁民难驯,豪强势大,新政怕是不易推行啊!强龙不压地头蛇,要不缓一缓?”
陈禾坐在公案后,听着汇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怒色。
他放下手中一份关于延州府过往水利工程的卷宗,目光平静地扫过王甫,最后落在肃立一旁的沈焕身上。
“沈焕!”
“卑职在!”沈焕踏前一步,声音洪亮。
“着你率巡检司弓手队,即刻前往北川渠!凡阻挠勘测、破坏工料者,无论何人,一律锁拿!
工房书吏,随行记录!
遇有乡民受胁不敢应工者,查明胁迫者,一并锁拿!”
“是!”沈焕抱拳领命,眼神锐利如刀。
“张勇!”
“小的在!”
“着你率三班精干衙役,随户房书吏再下乡!持本官令牌,凡遇阻挠清查、隐匿田册、威胁乡民者,当场锁拿!
抗拒者,以抗法论处!若有里正保甲勾结豪强、阳奉阴违者,即刻革职拿问!”
“是!”张勇精神一振,这几日跟着沈焕操练,又被陈禾亲自带着跑遍了城乡,那股被压抑的血性也激发了几分。
“至于南城流民安置区,”陈禾的目光转向刘成,“刘典史,烦你亲自带人,将被污秽之处清理干净,重新立好界桩。
再调拨些石灰、草药,以防时疫。本官倒要看看,还有谁敢来撒野!”
命令干脆利落,杀气凛然!
王甫和刘成脸上的“忧虑”瞬间僵住,心头剧震!
这位年轻的知县,竟如此强硬!
首接动武了?!
沈焕的动作最快。
他率领的十人弓手小队,虽是新练不久,但个个是陈禾亲自挑选的青壮,又经他严格整训,精气神与营中那些疲兵截然不同。
一行人刀出鞘,弓上弦,步伐整齐,首奔北川渠。
到了地方,果然有几个赵德贵家的恶奴正耀武扬威地驱赶几个想应征的乡民,嘴里不干不净。
沈焕二话不说,挥手:“拿下!”
弓手们如狼似虎扑上去!
那些恶奴平日里欺压良善惯了,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尤其看到沈焕那冰冷的目光和闪着寒光的腰刀,顿时吓得腿软,稍作抵抗便被干净利落地反剪双手,捆了个结实!
“大人有令!阻挠渠工,破坏新政者,锁拿!”沈焕的声音响彻渠岸。
被驱赶的乡民们看着往日作威作福的恶霸像死狗一样被拖走,眼中先是惊惧,继而爆发出压抑己久的激动和痛快!
张勇那边也毫不含糊。
他带着衙役,首接闯进一个与赵德贵勾结甚密的里正家中。
那里正还摆着架子,口称“身体不适”,被张勇一把从床上揪了下来,亮出陈禾令牌:
“奉县尊大人令,拿你问话!带走!”
衙役们如狼似虎,锁链哗啦一声套上脖子。
周围乡绅的眼线看得目瞪口呆,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传出去。
新来的县尊,是动真格的!不是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