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布虽不如绸缎华贵,但穿着舒适,浆洗得挺括了,一样精神。
更重要的是,价格亲民,完全在他承受范围之内。
“青山兄此言甚合我意!”陈禾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就依青山兄!”
两人一拍即合,趁着下午没课,立刻兴冲冲地出了书院,首奔汴京城西市那家他们常去的、价格公道的“恒昌布庄”。
布庄里各色布料琳琅满目,从最便宜的粗麻布到昂贵的苏杭绸缎,应有尽有。
空气中弥漫着新布的浆水味和染料的特殊气息。
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认得这两个常来买些便宜布料和笔墨的清寒学子,热情地招呼着。
李青山首奔主题,指着柜台上一卷靛青和一卷宝蓝色的细棉布。
“掌柜的,这两卷,给我们一人扯够做一身长衫的量!要厚实点的!”
掌柜的麻利地量布、剪裁。
靛青色沉稳,宝蓝色鲜亮,布料厚实细密,触手柔韧,是上好的棉布。
“二位公子好眼光!这棉布最是耐穿,浆洗出来挺括,不比那绸缎差多少!”
掌柜的笑着奉承,一边拨着算盘,“靛青一匹三百文,宝蓝一匹三百二十文二位各做一身长衫,用布约七尺半承惠,一共西百六十五文。
陈禾和李青山各自掏钱付账。
沉甸甸的铜钱交出去,换来两卷厚实的新布抱在怀里,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这新衣,穿得踏实!
抱着布回到李青山家所在的巷子。
李家是普通的市井小户,一个临街的小院子,李母是个手脚麻利、嗓门洪亮的中年妇人。
听说儿子和陈行舟要做新袍子去参加文会,还要见状元郎,李母高兴得合不拢嘴。
“哎哟!这可是大事!天大的好事!”
李母一把接过两人手里的布卷,仔细摸了摸,赞道,“好料子!厚实!颜色也正!放心,交给婶子!
保准给你们做得板板正正,穿出去不丢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拿出软尺,让两人站好,利落地开始量尺寸。
“娘,您可得快点!后天就要穿了!”李青山催促道。
“知道知道!误不了你们的大事!”李母笑呵呵地应着,手指翻飞,在布上画着粉线,动作娴熟无比。
量完尺寸,陈禾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几十文钱,恭敬地递过去:“婶子,这是手工费,您收着。麻烦您了。”
李母的脸立刻板了起来,把陈行舟的手推了回去。
“行舟!你这是干啥?瞧不起婶子?青山都跟我说了,在书院你帮衬他不少!
一件袍子,婶子还能收你钱?快收回去!再这样婶子可生气了!”
“婶子,不是”陈禾还想坚持。
“不是什么不是!”李母瞪起眼睛,语气不容置疑,“就这么定了!你们俩小子,赶紧回去温书!等着穿新衣裳就成!”
看着李母那副“再说钱我就翻脸”的架势,陈行舟和李青山对视一眼,无奈又感动地笑了。
陈禾只好把钱收起来,心里却记下了这份情。
两天后,李母果然连夜赶工,把两身崭新的棉布长衫做好了。
靛青色的沉稳地穿在李青山壮实的身板上,竟也衬出几分挺拔精神。
宝蓝色的则套在了陈禾如今略显清瘦的身上,浆洗得硬挺的布料勾勒出少年人清朗的轮廓,更显得他眉目疏朗,气质干净。
“啧啧啧!人靠衣装马靠鞍!行舟兄,你这身一穿,活脱脱一个翩翩佳公子啊!”
李青山围着陈禾转了一圈,啧啧称赞。
陈禾看着铜盆里模糊的倒影,也有些意外。
这身朴素的宝蓝棉布袍,虽无半分锦缎的华光,却胜在干净利落,衬得他精神焕发,比起那件旧袍子,确实判若两人。
他笑着回敬:“青山兄这身靛青,也威武得很!”
两人互相打趣着,精神抖擞地出了门,与书院其他同窗汇合,一同前往城东的流觞园。
流觞园果然名不虚传。
虽在早春,园内古木参天,曲径通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一弯活水引自汴河,蜿蜒流淌,水边奇石堆叠,雅趣盎然。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隐隐的梅香。
园内己有不少士子文人,三五成群,或凭栏观水,或亭中对弈,或低声交谈,气氛既风雅又带着点考前的松弛。
清源书院的学子们一入园,便引来了不少目光。
毕竟,他们这一群大多穿着半新不旧棉布袍子的寒门士子,在一众或锦袍玉带、或羽扇纶巾的华丽身影中,显得格外“朴素”。
一些穿着光鲜的士子投来的目光中,难免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轻慢。
李青山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抻了抻自己靛青色的新袍子,嘟囔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新衣裳啊?”
陈禾倒是坦然。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华丽的衣袍,心中并无波澜。
衣衫是外在,腹中诗书才是根本。
他反而更留意园中的景致和那些正在进行的、关于学问或时政的讨论。
“行舟,青山兄。”孙文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他今日也换了一身崭新的月白色细绸长衫,衬得他清雅出尘,只是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
他走到两人身边,目光温和地扫过他们的新衣,赞许地点点头。
“二位这新袍,颜色清爽,裁剪合身,很是精神。”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入周围几个清寒同窗耳中,带着一种安抚和肯定的力量。
陈禾和李青山连忙回礼:“文博兄过奖了。”
孙文博看着李青山还有些忿忿不平的神色,又低声提醒了一句,声音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从容。
“文会雅集,重在心交神会,论道求真。衣衫蔽履,不过表象。状元郎当年,亦非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待人以诚,言必有物,方为根本。”
这话既是说给李青山听,也是说给所有清寒学子听。
众人闻言,心中那点因衣着而生的局促和怨气,顿时消散了不少,看向孙文博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感激和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