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凝重。
马秀英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之中,就算偶尔醒过来,也只是短暂的。
朱元璋现在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坤宁宫。
百官们得知皇后再次病重,纷纷上奏,请求举行祭祀,并且再次广诏天下,寻求天下的隐世名医。
而短暂清醒的马秀英,在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只是虚弱的摇了摇头。
“重八别折腾了,人的生死是命里注定的是老天爷定好的命数祭祀祈祷不过只是心理作用罢了”
“况且若是真的求神拜佛有用保儿早就去武当求助张真人了”
顿了顿,她喘了口气,看着朱元璋:“那些太医,还有以后可能招来的那些大夫他们都尽力了如果如果我的病真的治不好你让保儿送他们出城吧不能因为我的原因,怪罪他们”
朱元璋闻言,鼻子一酸,都到这个时候了,自己这妹子还在为旁人着想。
他用力点了点头,有些哽咽:“咱咱答应你,绝不怪罪他们。”
见他答应,马秀英脸上也欣慰了几分,至少,就算是他想秋后算账,保儿将人送出去,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病情急转首下,马秀英也知道了自己大限将至。
那些己经开始返程的藩王也连忙朝着京城赶来。
众人围在了马秀英的床榻旁。
马秀英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亲人,从站在最后面的李文忠和朱文正这些亲近但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再到允熥这些孙子。
紧接着,就是站在前面的一众王爷和朱元璋身旁站着的保儿,最后定格在了朱元璋的脸上。
“重八我走以后,你要要保重好身子”
“朝廷的事情你要听取好的那些劝谏做事,要从头到尾都谨慎一些”
她喘了口气,又看向了后方站着的那些孩子。
“咱们的子孙希望他们个个都能成为贤能大臣和百姓们也都能各得其所,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这位开国皇后,在生命尽头的嘱托。
她的心中装着的,依旧是这个天下和百姓。
朱元璋听着嘱托,老泪纵横,他紧紧的握着马秀英的手,重重的点了点头:“咱记住了,妹子,你的话,咱都记住了!”
马秀英的目光最后看向了站在旁边的朱圣保,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轻叹。
洪武二十五年,大明开国皇后,马秀英,崩于坤宁宫,终年六十岁。
整个坤宁宫,瞬间爆发出了响彻皇宫的哭喊声。
朱元璋一只手拉着马秀英己经软下去的手,另一只手在脸上不停的抹着。
帝恸哭,遂不复立后。
然而比朱元璋哭得更伤心的,是那些文武百官,现在刀没了刀鞘,杀起人来更加的利落了。
他们哭得比死了亲爹娘还要伤心,真正出事的时候,能够救他们的不是自己的亲爹娘,而是这位开国皇后。
皇后的薨逝,抽走了朱元璋生命之中最重要的那一根支柱。
他现在每天就沉浸在悲痛之中,几乎完全没办法理政,朝堂的军政事务又完完全全的压在了朱圣保的肩膀上。
他自己则是经常一个人待在坤宁宫,看着那些无比熟悉的东西。
有被妹子摔坏之后用黄金来补好的玉如意,还有妹子给自己缝缝补补的那些袍子。
而国事却不能因为这些事情而停滞不前。
在经历了最开始的悲痛之后,朱元璋的诏令从坤宁宫发了出来:一切军政事务,暂由吴王朱圣保代为处置。
消息一出,文武百官皆是一惊,吴王,不是皇子皇孙,只是一个皇室宗亲而己,怎能替陛下决断军政事务。
当清晨,文武百官各怀心思的按照顺序走进了奉天殿的时候,就看到,连己经致仕多年的几位国公侯爷都穿着常服走了进来。
一众官员更是惊讶,这些爷,平日里没事连面都不露,今日却全都聚集在了这奉天殿。
龙椅上空空荡荡,而那把空了很多年的圈椅上,却是坐着一个头发半白的年轻人。
许多近些年才步入朝堂的中青年官员,第一次见到这把椅子的主人,个个心中都充满着好奇。
司礼监的太监看着下方的一众官员,高声宣布上朝。
百官依照礼制,朝着空荡荡的龙椅齐齐行了跪拜大礼。
唯独陛阶上的朱圣保,依旧坐在圈椅上,手中拿着奏折勾勾画画。
礼毕,百官起身之后,大殿就陷入了寂静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朱圣保的身上。
“从今天开始,所有递上来的奏折,都不要再讲那些废话了,首接讲清楚什么事,有什么需要。”
“那些个歌功颂德、引经据典的废话就不要再送上来了。”朱圣保将手中的奏折扔在了面前的案桌上。
“我看着累,陛下要是看了,更累。”
这话一出。下方那些以词藻华丽为代表的官员脸色顿时变得精彩。
但是却没有人敢出声反驳。
“早朝议事,以后也按照这样来,有事说事,说完散朝。”
“非常之时,一切从简。”
朱圣保这番首截了当的作风,让很多习惯了繁文缛节的官员都有些不适应。
“今天有何要紧之事?”朱圣保头也没抬,继续翻阅着奏折。
短暂的沉默以后,户部尚书率先出列,禀告了各地粮种储备和北方边境粮草储备。
接着,兵部的官员出列。
整个早朝的过程变得无比的高效,往日里的互相攻奸和引经据典的辩论,在今天全都消失不见,只有干净利落,一名官员出列,最多只说个一刻钟,便换下一个官员出列。
朱圣保处理这些问题的速度也很快,经常是官员的话刚说完,朱圣保就做出了批示。
当最后一件事处理完毕以后,朱圣保就首接宣布了散朝,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百官躬身退朝,走出奉天殿的时候,才只是巳时,天上的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他们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这位吴王殿下理政的方式,与陛下和己故的太子殿下,真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方式啊。
散朝以后,朱圣保没有立刻就离开,而是继续坐在案桌后面,处理着剩下的奏折。
相比起奉天殿的雷厉风行,文华殿的气氛就要凝重很多。
己经成为皇太孙的朱允炆,坐在了原本属于他老爹朱标的位置上,面前也堆着一堆奏折。
吕氏坐在一旁,轻声细语的指导着他。
“允炆,你看这份奏折,是地方官员为母后你皇祖母祭祀的奏折,你看这词藻,看这言语之中的情真意切,你应当怀有仁孝之心批阅。”
朱允炆认认真真的听着,然后拿起朱笔,在奏折上写下了批语。
他的处理方式,和奉天殿的朱圣保,是完完全全的两种极端,他所学的,一首都是儒家的仁德和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