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钦天监官员捧着密封的奏折,步履匆匆踏入议事殿时,朱橚正对着案上的舆图出神 。
兖州的防线标记被他反复圈画,指尖还残留着墨痕。
当 “三日后辰时,天朗气清,宜祭祀祈福” 的话语传入耳中,他猛地抬头,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沉了下去。
接过奏折的手微微用力,宣纸边缘被捏出细痕,他心中既有 “天助大明” 的窃喜,又藏着沉甸甸的压力:这祭祀可不是寻常的敬祖仪式,是要借先帝之名稳住朝野,更是要给远在兖州的弟弟们传递信心。
“传朕旨意!”
朱橚猛地站起身,龙椅扶手被他按出清晰的指印,“礼部即刻筹备祭祀大典,祭品要选最上乘的三牲,礼器须擦拭得锃亮,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另外,让文武百官三日后身着朝服,随朕前往太庙。
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大明还没垮,收复南京指日可待!”
传旨太监刚要退下,朱橚又追了一句,语气软了几分:“告诉礼部尚书,若是有稀缺的礼器,可去内库支取,别为了省钱委屈了先祖。”
他望着太监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
方才的强硬是做给众人看的,私下里,他怕的是哪怕一件小事疏漏,都会被人质疑 “天命不在大明”。
礼部尚书接到旨意时,手一抖,茶盏里的茶水溅湿了朝服。
他一边擦着衣襟,一边对副手急声道:“快!把库房里所有礼器都搬出来,让工匠们连夜擦拭,有裂痕的立刻修补!还有祭品,去城外的牧园挑最肥硕的牛羊,五谷必须是今年新收的,半点陈粮都不能用!”
副手面露难色:“大人,如今粮草紧张,新收的五谷大多要运去军前,若是都用在祭祀上”
“糊涂!”
礼部尚书猛地拍了下桌子,声音压得极低却满是急切,“这时候还省什么?祭祀是为了安民心、振士气,若是连先祖都怠慢了,朝野上下更要慌了!
你去告诉管粮草的官员,就说是朕的意思,祭祀用的五谷,优先调配 ,出了差错,我来担着!”
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中既怕筹备不周被治罪,又盼着这场祭祀能真的 “上感天心”,让大明的运势转好。
太庙内,老工匠王师傅正捧着朱元璋的牌位,用细布轻轻擦拭。
他的手布满老茧,却在触到牌位时变得格外轻柔,仿佛在抚摸自家孙儿的脸蛋。
“先帝爷啊,老奴伺候您几十年了,当年您在位时,哪见过这般?”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哽咽,“您可得保佑陛下,保佑十三爷、十五爷,早点把叛军打跑,让咱们这些苦命人能再过几天安稳日子。”
旁边的年轻工匠听着,擦牌位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小声说到:“王师傅,大明有啥好,一入匠籍,世世代代为匠人。
人家大楚都废除贱籍制度,想干啥官府都不过问,我看还不如早早被大楚王师给灭了呢。”
王师傅吓得连忙捂住他的嘴:“我的老天爷呢!不想活了,我们在大明皇宫呢!不这样说能活下去吗?
平时看你挺机灵的,怎们这会这么傻?”
年轻工匠被王师傅这么一说,吓得浑身颤抖,然后立刻大哭起来:“陛下啊!您是我们百姓的太阳,没有了您,我们可怎们活啊!”
三日后辰时,朱橚身着衮龙冕服,冕旒上的珍珠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遮住了他眼底的复杂情绪。
文武百官簇拥着他,脚步声在太庙的青砖上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上。走到朱元璋的牌位前,他停下脚步,双手捧着玉圭,。
眼前仿佛浮现出父皇当年教他骑马射箭的模样,耳边似乎还响着 “守好江山” 的嘱托。
“扑通” 一声,朱橚双膝跪地,行三跪九叩之礼。
额头触到冰凉的青砖时,他心中涌起无尽的愧疚:“父皇,儿臣无能,让叛军占据南京,让百姓流离失所。”
可转念想到兖州的捷报,又生出几分底气,“但儿臣没放弃,十三弟、十五弟也没放弃,咱们大明的臣子百姓都没放弃!”
礼毕起身,朱橚挺首脊背,目光扫过一排排先帝牌位,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父皇在上,儿朱橚今日在此叩拜。
近日兖州传来捷报,十三弟朱桂、十五弟朱植奇袭泗水渡口,烧毁周武贼军粮船,暂解兖州之围!”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愈发坚定,“儿深知,收复南京、重振大明之路道阻且长,可儿与诸位弟弟定当奋勇向前,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辜负父皇留下的基业,早日平定叛乱,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话音落下,朱橚再次叩首,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
文武百官纷纷跪地,整齐的叩拜声在太庙内回荡,震得殿外的落叶簌簌飘落。
祭祀结束后,朱橚带着几位重臣走进太庙偏殿,刚坐下就首奔主题:“今日祭祀,不只是告诉先祖捷报,更是要让所有人都明白,咱们大明没认输!”
他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兖州虽暂时安稳,可周武那贼子肯定还会反扑,咱们必须抢在他前面筹备北伐!”
王绪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英明,只是如今粮草储备尚不清楚,新兵训练也需时间,三个月让骑兵形成战斗力”
“朕知道难!”
朱橚打断他的话,语气却丝毫不松,“可周武会给咱们时间吗?兖州的弟弟们还在苦守,百姓还在盼着援军,咱们不能等!”
他看向户部尚书,“你部必须在十日内统计出所有粮草储备,哪怕是州县的小粮仓,都要算进去 —— 朕要知道,咱们到底能支撑多久的战事!”
户部尚书连忙躬身:“臣遵旨!臣这就派人去各州府核查,绝不敢虚报半分!”
“还有兵部!”
朱橚又转向兵部尚书,“新兵训练不能马虎,尤其是骑兵,要找最有经验的老兵当教头,吃的粮草要优先供应,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三个月后,必须让骑兵能上战场!”
兵部尚书额头冒汗,却还是硬着头皮应下:“臣遵旨!臣这就去军营挑选教头,定不辜负陛下所托!”
众人齐声 “臣等遵旨” 时,朱橚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些臣子们会尽心,可前路的艰险仍像乌云般压在心头,他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怕,不能退,父皇在看着,百姓在看着,弟弟们也在看着。”
与此同时,兖州城内的将军府里,朱桂正对着舆图皱眉,手指在泗水渡口的位置反复点着:“周武那厮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会报复,咱们得把渡口的防御再加强些!”
朱植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城防图纸,轻轻摇头:“十三哥,渡口现在由咱们的人守着,问题不大。
倒是城内的士族,前些日子有人暗中和叛军接触,咱们得盯紧点。”
他放下图纸,语气凝重,“若是内部出了乱子,比叛军攻城还可怕。”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信使的高喊:“殿下,陛下圣旨与亲笔信到!”
朱桂猛地站起来,椅子被他带得向后滑了半尺,他顾不上扶,大步就往外跑:“快!快接旨!”
朱植也紧随其后,脚步虽稳,心中却早己掀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