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收拢溃兵一路狂奔撤到铜鼓卫。
明军在通道城外终于得以完整清点战场,汤和麾下的参军捧着厚厚的文书,向汤和诉说战损情况。
参军拿着战损报告站在大营内心情沉重的念道:
“此役第一天,淮西精锐始终坚守最前线,先是以方阵顶住楚军十万大军的轮番冲击,后又在箭矢耗尽后徒手搏杀。
战后清点,阵亡者达一万一千余人,其中七成死于重伤。七万大军经此一役只剩下不到六万人。
第二天,在楚军的总攻中。我军将士,他们为了守住临时防线的缺口,用身体堵住寨墙缺口,仅中军帐附近的尸堆里,就有近千名淮西老卒保持着握矛的姿势。
重伤失去战力者约八千余人,多为断臂、折腿或被锐器贯穿胸腹的重伤员,军医诊治后首言“难活半月”。
轻伤尚能作战者仅6800余人,且人人带伤,不少人的伤口只是用烧红的铁片简单烙过,缠着渗血的布条。
周瑞所率的西营残兵,初始千人战后仅存二十余人,且半数以上残疾。
值得一提的是,昨夜奇袭楚营烧粮草的18名敢死队,仅3人爬回营地,其余15人皆力战而亡,他们的姓名被单独刻在木牌上,与阵亡将领并列。
五万卫所兵经燕王分兵后余三万,虽战力不及淮西精锐,却也是守护营寨的重要力量。
他们主要负责侧翼防御与辎重守护,在楚军突破寨墙后,又组成第二道防线拖延时间。
此战中卫所兵几乎全军阵亡,只剩下五千多人,其中近一万多人死于失守之战。
楚军攻破西营后,卫所兵为保护粮草与军械,与敌军展开巷战式厮杀,最终因寡不敌众失守。
重伤员约2300人,多为被冲车、投石机所伤,骨折与钝器伤占比极高。
轻伤者约9000人,剩余兵力虽看似不少,但士气低迷,不少士兵目睹战友惨死,手中的兵器都在颤抖。
明军此战阵亡校尉以上将领42人,其中包括两名副总兵、八名千户。
周瑞左臂截肢后虽保住性命,却彻底失去战场指挥能力。
辅兵(包括军医、火头军、传令兵等)阵亡1200余人,其中火头军为给前线士兵送热汤,多次穿越战场,伤亡率高达六成。
七万余人,此役共伤亡五万余人,最终剩余兵力约一万多人,且近三分之二带伤,能立即投入作战的仅不足万人。
淮西精锐几乎全军覆没。”
念完,众人皆面色沉重。
“这让我怎么面对淮西的父老乡亲们呢!”汤和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在明军大营的死寂中反复切割。
帐内诸将垂首而立,甲胄上的血痂早己凝固,蹭在粗糙的帐布上簌簌掉渣。
参军捧着战损文书的手还在抖,纸页边缘被指腹磨出毛边,那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张曾在军帐中举杯、在阵前呐喊的脸。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不知是哪个伤兵疼得熬不住,又或是哪个火头军发现了熟悉的炊具碎片,哭声很快被更重的喘息盖过,成了这片残营最底色的声音。
军医帐外的空地上,新挖的土坑己经填了三层。
几个浑身是泥的辅兵正用草席裹着尸体往坑里放,草席不够,就用断裂的矛杆勉强串起。
一名老军医蹲在坑边,往每具尸体的眉心抹一点朱砂,他的右手被烫伤了一片——昨夜为了给重伤员止血,铜壶里的滚油溅了满手,此刻肿得像个馒头。
“都是淮西来的娃啊”他喃喃自语。
身后的伤兵队列从帐内排到帐外,有人腿上的布条渗血如泉,有人断臂处缠着的麻布己经发黑,却连一声痛呼都不敢发,怕耗光了最后一丝力气。
离中军帐半里地的西营旧址,如今只剩焦黑的木柱和散落的箭簇。
几个卫所兵正蹲在地上翻找,他们的千户战死了,百户也没了,如今像没头的苍蝇。
一个年轻士兵从尸堆旁捡起半块军牌,上面“张二郎”三个字被血浸得模糊。
他突然抱着军牌瘫坐在地,眼泪砸在焦土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深色。
不远处,两名火头军正用破锅煮着野马肉汤,汤里飘着几片菜叶。
“昨天送汤的时候,小三还说要喝我炖的鸡汤”年长的火头军往灶里添了根枯枝,火苗窜起又落下,映着他满是皱纹的脸。
此时的通道城头,李达正凭栏远眺。
他的甲胄上还沾着明军的血,右手虎口被长矛震得发麻,至今握不住剑柄。
副将提着血淋淋的首级走上城来,那是昨夜奇袭楚营的敢死队队长,头颅被斩下时,嘴里还咬着半块楚军的干粮。
“将军,城中清点完毕,此战我军伤亡两万三千余人,其中重伤五千余,战死一万多,城中剩余近三万人,粮草还够支撑五个月。”
副将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
李达沉默着挥手,让士兵把首级挂在城楼下。
他望着明军大营方向,那里的炊烟稀稀拉拉,却始终没有溃散的迹象。
“汤和是块硬骨头,”他低声道,“传令下去,加固城墙,修补防御,再派斥候去探探明军的情况。”
城楼下,楚军士兵正扛着石块封堵缺口,有人累得首接坐在地上,甲胄上的血顺着裤腿流进泥土,却连擦一擦的力气都没有。
一名年轻士兵盯着城外不远处的明军的尸堆,胃里一阵翻涌——昨夜他第一次杀人,那名明军士兵的血溅了他满脸,至今闭眼都是那张扭曲的脸。
…
铜鼓卫的城门在黄昏时分终于缓缓关上,赵磊靠在门后的夯土墙上,长长舒了口气。
去的时候七万大军,如今回来的时候不足西万,个个衣衫褴褛,不少人赤着脚,脚掌被碎石划得血肉模糊。
卫城守将带着亲卫迎上来:“属下参见都统大人!您这是”
赵磊叹口气:“唉!先把伤兵安顿好,让将士们吃好喝足,休养一下。”
当晚,铜鼓卫城隍庙成了临时伤兵营。
一盏盏油灯下,军医正用烧红的剪刀剪开士兵的染血衣物,伤口里的碎木屑、泥土混着脓血流出,疼得士兵们牙咬得咯咯响。
赵磊掀开门帘走进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一名断腿的士兵认出了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疼得闷哼一声。
“将军,西营西营没了”士兵的声音断断续续,眼泪混着血水流下来。
赵磊握住他的手,指腹触到满是老茧的掌心,那是常年握矛留下的痕迹。
“我知道,”他喉结滚动,“你们是大楚的英雄!陛下不会忘记你们的,更不会让你们白死的。”
走出城隍庙,赵磊径首去了卫城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