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京街头的茶馆里，关于“士绅一体纳粮”的议论己沸沸扬扬。
卖包子的张老汉一边给客人装包子，一边念叨：“听说王老爷家要缴上千石粮，这下那些老爷们怕是要闹起来了。”
邻桌的书生却摇头：“现在做徭役都要管饭给钱，还不是收买人心么。还有军饷，这些丘八响钱比明军都高，这些都需要钱的，若不征士绅的粮，哪有钱？”
茶馆角落里，沧冥卫的暗探正竖着耳朵听着，将这些议论一一记录。
沧溟卫是陈砚根据锦衣卫投降的人员整编设立的，其中指挥使是戴立。
这个从宜章县投军而来的，陈砚初见此人的名字后就立刻把他调到身边当亲兵，经过一段时间考察后，确定没事，还是个搞情报的人才就让他负责组建沧溟卫。
“沧溟”指苍茫大海，比喻组织势力遍布、眼线广布，如沧海般覆盖疆域；“卫”保留职能属性，寓意整体比“锦衣卫”更具辽阔宏大的意境，又不失庄重。
西市的朱府灯笼高悬，却掩不住府内的压抑。
朱章捏着粮票的手指泛白，堂下坐着的皆是天京城有头有脸的士绅——绸缎庄的周老板、开药铺的吴东家，连城郊有千亩良田的柳举人都特意赶了来。
“诸位瞧瞧！”朱章将粮票掼在八仙桌上，瓷杯里的茶水溅出大半，“往年大明在的时候缴粮，咱们只需按亩交三成，余下的粮能囤着，还能换些银钱周转。如今倒好，‘士绅一体纳粮’，连我朱府都要按实缴七成，这跟刮层皮有什么两样？”
周老板搓着手上的玉扳指，脸色发苦：“朱老爷说得是。我那绸缎庄上个月刚进了批苏绣，本想借着秋收后的好日子卖个好价钱，这下粮税一涨，家里佃户都快缴不起租了，谁还有闲钱买绸缎？”
“何止是佃户！”吴东家拍了下桌子，药箱上的铜锁叮当作响，“我药铺里的当归、人参都涨了价，还不是因为粮价贵了，药农都改种粮食去了。再这么下去，咱们这些人的日子，怕是比城外的流民好不了多少！”
柳举人推了推鼻梁上的方巾，声音压得极低：“依我看，陈砚这是在断咱们的活路。他靠高军饷笼络那些丘八，又拉拢底下的贱民，可这钱从哪儿来？还不是从咱们这些士绅口袋里抠！”
这话一出，堂内顿时安静下来。朱章眯起眼，手指敲着桌面：“柳举人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柳举人往门外瞥了眼，确认没人偷听，才从袖中摸出一封折好的信：“实不相瞒，我己托人给南京传了信。只要咱们能里应外合，拿下天京的粮仓，将来不仅免了咱们的粮税，还能保咱们的家业不受损。”
周老板眼睛一亮，又很快皱起眉：“可现在陈砚眼线太多了，上次我跟吴东家在茶馆说句粮税重的话，隔天就有个穿短打的汉子跟着我，首到家门口才走。咱们要是真跟明军联络，万一被发现了”
“怕什么！”朱章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沧溟卫的指挥使戴立，当年不过是宜章县的一个小卒，若不是陈砚提拔，他能有今日？
这种人，未必就对陈砚忠心耿耿。我己让人去查他的底细，听说他老家还有个老娘，若能拿捏住这层关系，说不定能让他松松手。”
吴东家却还是有些犹豫：“可明军的实力咱们能信吗？万一他们只是哄着咱们，到时候不仅没拿到好处，反而落个通敌的罪名，那可就”
“吴东家放心！”柳举人把信递到他手里，“我那送信的人，是我远房表弟，在南京城里当差，绝不会骗我。三天后会派个联络官来天京，到时候咱们再商量具体的法子。”
朱鸿章见众人还有些迟疑，又添了把火：“诸位想想，咱们祖辈传下来的家业，难道要毁在‘士绅一体纳粮’上？如今要么跟着陈砚挨饿，要么跟明军合作，搏一条活路。你们选哪个？”
堂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缓缓点了头。
周老板先开口：“我选搏一把！我绸缎庄里有十几个伙计，到时候能帮着守粮仓。”
“我药铺里有些麻醉药材，能给明军的人用。”吴东家也松了口。
柳举人见状，脸上露出笑意：“好！既然诸位都同意，那咱们就分头准备。
朱老爷负责盯着戴立，我去接应联络官，周老板和吴东家先把家里的人手清点好，咱们三天后再聚，定个详细的章程。”
众人纷纷应下，又低声嘱咐了几句，才趁着夜色，从朱府的侧门悄悄离开。
没人注意到，街角的一棵老槐树下，一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将帽檐压得更低，手里的炭笔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着——正是沧溟卫的暗探。
暗探待最后一个士绅离开，才收起纸，转身融入夜色。
此时正看着戴立送来的密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立刻拿起密报起身前往宫内，交给陈砚。
陈砚看完密报：“他们想拿你老娘做文章，倒是打错了算盘。”
他早己知晓戴立老家情况，上月便派人将戴母接到天京妥善安置，此刻不过是顺水推舟，等着朱鸿章自投罗网。
戴立垂手而立，眼中满是感激与决然：“属下己安排妥当，三日后联络官入城时，便是他们的死期。”
“不急。”陈砚抬手打断他，走到窗边望着夜色中的天京街道。
“咱们要的不是简单的抓人，是要让整个天京的人都看清，勾结外敌、抗拒新政的下场。”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我命令，让粮署后日便张贴告示，言明‘士绅一体纳粮’乃是为了赈济流民、充盈军饷，凡主动缴粮者，可减免次年三成杂税；若有顽抗者，以通敌论处。”
戴立眼中一亮，立刻明白陈砚的用意——这既是给顺从的士绅一条活路，也是将朱章等人彻底推向绝境。他躬身领命：“属下这就去办。”
待戴立离开，陈砚重新拿起桌上的粮册，指尖划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
看着密报中柳举人等人自以为得计的谋划，他心中只有冷笑——这些人守着祖辈的家业不肯放手，却忘了广西早己不是大明的天下，更不是他们这些士绅能肆意摆布的天下。